在臺灣,農會是農業發展上最貼近農民的單位,其重要性不言可喻,卻也是充滿政治性的地方,而被貼上許多標籤。因此相較於農民,一般社會大眾對於農會的觀感與距離,就有明顯的落差。本文將以筆者自身觀察來探討與臺灣農會體制有著密切源頭關係的日本農業協同組合(JA),其本來的目的與發展機能為何?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日本農協運動為了自救只好務實
對於「二宮尊德」或「二宮金次郎」(日本江戶時代後期農政家、思想家),各位讀者有什麼印象還是聯想呢?熱衷日本動畫漫畫的粉絲也許會聯想到日本小學普遍廣設的「二宮金次郎揹薪讀書」銅像。特別的是,今(2019)年二宮金次郎又再度回到了人們的生活,透過映畫的呈現,在各地公民館等場所,上映了一部名為《二宮金次郎》電影。
若由「二宮金次郎」銅像,面對發展上的脈絡,我們都經歷了「遺忘」的階段,而臺灣忘了什麼,就是接下來非得面對的議題。日本多數民眾可能在接觸今年這部電影之前,也是一樣停留在銅像是鼓勵兒童勤奮向學用的「淺層認識」。而不清楚日本產業協同組合運動,曾是一段又一段的社會運動,是基於共同溝通協調、謀求生活權益的「自主的自救運動」。
在農協體系出現的更早之前,二宮金次郎在日本大名武士階層崩解(稅務財政與經濟轉型)、在普遍認為「生活與務農」不需要讀書學習的環境氛圍中,透過讀書與思辨挽救了自己家族的「財務危機」。接著,接受地方領主的委託,以平民的身分主導重整地方勢力的「財政危機」。爾後,任務難度一再提升,二宮最終成為指導日本各地士農工商「求生存方式」的思想教育推動者。這並非為了政府施政,並非為了政治權力,也不是為了個人或家族的升官發財,而是「為了一同謀求生存」。
有了這一系列「自覺、自主、自救」,傳統的日本,也才能放下顏面,提出務實的行政目標。無論GDP(國內生產毛額)在全世界的排名如何,生活困頓、經營困難、無效率工作(勞動時間管理)、區域發展不均等狀況依然無法避免。最終,還是要一起努力求生存、活下去。這樣的背景脈絡,是自主調查日本輸入農產品市場狀況的我,羨慕日本制度設施完善的我,怎麼也沒有想過的事情,真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臺灣的農會、日本的農協,都曾有過不單純……
然而,今年日本的體制有些不一樣了。日本的勞動組合與農業協同生產組合,從今年開始逐漸整併至「日本協同組合連携機構(JCA)」裡進行會議與聯繫。這些措施看起來是有試圖打破農協、漁協、森協、生協(類似於臺灣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的分類區別,回歸地方自治行政(不是只有政府才有行政、才有政治)、增進地方居民互動參與的傾向。
回過頭來,看看對於跟我成長背景相近的臺灣世代,農會、漁會彷彿就是一直存在於地方的組織機構,通常不會刻意深究其「在地的歷史」,僅認為是個考試工作的選擇。其服務與機能,似乎跟一般金融機構、生鮮食品販賣零售,沒多大的區別,若稍微多些耳聞,也許便會認作是選舉操作亦或是權力金錢糾紛較多的行政機構。
不過在日本也是同樣類似的狀況。讀者只要上網查詢「農協不祥事」,或是親身訪談農業現場人員,便能立刻感受對於農協的不滿。從事業經營的矛盾、金融秩序與存戶保障不足的疑雲、再到國家農業政策路線的爭議(TPP、農產品進口)等等,糾結且負面印象也不輕。再深入一點,日本某地的生活協同組合,就是「中國冷凍毒餃子事件」的中國工廠投資者。事件爆發後,引起了日本食品安全風暴,從此載入「日本食品安全教科書」,一再地被提出討論,牽動日本政府組織與政策方向的大調整。
翻開日本近代史,從踏入明治維新前後,至今農業與食品等相關之民生經濟問題其實從未徹底解決過,而是新舊問題一再出現。且因應時光背景等,補救、反省、抗爭、試誤、改革、遺忘、崩解的循環也不曾間斷過,因此,日本民眾對於日本農業食品也未必有多少信心才是實情。
日本農協發展史教會我的事:理解、敞談、追求共同利益
在日本,農業協同組合是戰後經濟蕭條時的農產品運輸買賣、農業金融、農民資材的「唯一來往對象」。隨著日本國內市場自由化、消費市場的萎縮、拍賣市場場內交易的減少、網路無店鋪販賣的比價競爭、主要都市消費者偏好的轉變、地區人口不再是勞動力來源、組織人員老化等等,其社會的機能與腳色扮演的有無與必要性,一再再受到質疑,經營上也遇到了如何差異化的關頭。
重新看待二宮金次郎一眾師徒以及私塾的仿效者事蹟,成功了填補當時社會政治結構的欠缺,想當然也成了現在日本農協等組織的參考。在地方權力者、農工商民等居民,逐漸成為對立方的時候,從實踐的生活經驗當中,有了財務衡量跟「債務償還輔導」等「當代金錢觀」,和平地處理了當時代的政治、經濟、民生問題。
身為留學生的我,在多次跑現場參觀學習後,覺得是要學習日本的好處,而非一直看著日本的不如意之處;面對沉疴舊疾的「問題解決」,從來就沒有速成之路。所以秉持「分享視野」跟所見所聞,學習他人解決問題的長處,才能回饋到自己國家所關注的議題。因此,我認為也不需要用他國未普及的先端事例,或「其實沒有那麼值得趕潮流或急於普遍採用的事情」,作為自慚形穢的理由。
因為缺乏有系統、具脈絡的討論與思辨,往往導致不少的迷思跟汙名化,以致產生對立橫生的憾事。因此,參考到日本社會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出來的發展歷程,筆者認為爭議事件的處理,無法寄望單靠大刀闊斧推行或是等待中央給與任何支援與協助就能獲得解決。要處理問題,首先仍是有賴地方組織團體的再起,但這需要時間的累積,要有幾代人的能量累積與願意持續投入,支持系統的建置才有可能達成。從日本的經驗來看,「理解」是最關鍵的環節,畢竟未實際接觸還是敞開來談事情之前就互相貼標籤,怎樣都與共同利益的追求是南轅北轍的吧!
作者簡介/林彥輝 國立台灣大學農藝學系大學部畢業。曾在多個環境保護與農業相關組織團體接受指導與參觀學習,參與編譯外國農業消息,發表於「科技農報」網站等。現在留學日本茨城縣水戶市的鯉淵学園農業營養專門學校。在校探討兩類課題:一是日本協同組合的自我改革,二是留學生與外國人技能實習生如何建立連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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