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鈺婷（小鴨） 攝影／黃名毅
一顆小小的鵪鶉蛋，在一般人的眼中常常是不起眼的配角，或許你在火鍋或佛跳牆裡看過它，逛夜市時也買過一串煎鳥蛋，更仔細的觀察下，你會發現便利超商賣的真空包裝鐵蛋也是它。鵪鶉蛋對溪口人來說可是重要的角色，它曾經撐起了嘉義縣溪口鄉的地方發展，餵養了3個世代的家庭，鵪鶉產業第三代的陳科行、王淑盈，見證了歷史，也努力開啟鵪鶉蛋產業的未來，從鵪鶉養殖走向食品加工廠，整合上下游生產，只為了給消費者最安全、最單純無添加的一顆蛋。
溪口的剝蛋一條街 從阿公起傳承三代
採訪陽光鵪鶉牧場這天，剛下完大雨，老闆陳科行與王淑盈夫婦向我們致歉，雨後溼氣重、病菌多，牧場不方便進入，並詳細地解釋養殖場其實不適合陌生人進出，言談之間，流露出對自家鵪鶉的呵護與堅持。
這份熱誠來自於鵪鶉世家的背景，也或許是溪口人的自信。陳科行說阿公那個年代，溪口人大多務農，很多人養鵪鶉，休耕期間，大家的副業就是剝鵪鶉熟蛋，尤其過年前應付年菜跟火鍋的需求，幾乎家家戶戶門口都擺上水桶，全家老小都在剝蛋，溪口的和平街當時被稱作「剝蛋一條街」。不小心弄破蛋的話，還會收集蛋白跟芹菜一起炒，是極有地方特色的一道菜餚。
陳科行的阿公一開始是從配飼料起家，飼料很受歡迎，之後才投入鵪鶉養殖。陳科行回憶，阿公總說養鵪鶉沒什麼撇步，用天然的飼料，隨時注意鵪鶉的狀態，不用加一些有的沒的。「人生已經很複雜，事情簡單做最好。」陳科行特別記得阿公說過這句話，等輪到他做的時候，才發現堅持簡單其實不容易做到。
開拓潛在客戶 食安風暴興起轉型意識
在父親經手的年代，熟蛋大部分是交給大型批發市場，也會有中盤商來買生蛋，批給夜市攤販。隨著消費方式轉變，市場也逐漸轉向，等到陳科行機械系畢業後回到家裡幫忙，他注意到食品加工廠正在崛起。
他開始跑各家食品廠去交貨，為客戶開發新的鵪鶉蛋產品。「我們的做法就是找出可能會用到鵪鶉蛋的各種客人，有時候你想不到的食品工廠或店家也是潛在客戶，比如正統日式湯咖哩，其實是有鵪鶉蛋的。因為日本人愛吃鵪鶉蛋，我也會建議廠商，可以增加鳥蛋在外銷日本的食品裡。」陳科行說幫客人多想一點，就是訂單的來源。
走訪食品廠多了，也讓他認真思考鵪鶉產業的下一步。按照父執輩的做法當然可以，可是考慮到當時層出不窮的食安風暴，他意識到，如果想讓鵪鶉蛋從生產到送抵消費者手上都是安全無虞，這個行業必須轉型。如果有食品廠，不管煮蛋機器的生產參數或環境控管，都能做得更好，更安全地生產食品，是既保護消費者也保護生產者的方式。
但當他第一次跟父親討論建廠時，卻被潑了一身冷水。父親回應他，蓋工廠要花多少錢和時間，蓋好之後就有足夠的獲利嗎？當下他碰了一鼻子灰，但現在回想起來也明白原因，那時候食品廠不夠多，主力銷售在市場，容易遇到削價競爭，要維持水準已不容易，哪還有錢投資轉型，長輩的顧慮其來有自。
扛下質疑和資金壓力 堅持建廠掌握市場趨勢
後來隨著食安危機一波又一波，大環境催促著他盡快變革，他一步一步從上課進修、購買設備到購地蓋廠。他提及自己內在衝突的調和，他明白蛋的保存期限很短，延長期限的捷徑就是靠添加物，他選擇的路，理論上是很簡單的路，就是什麼都不加，只有蛋跟水，但實際走起來很辛苦，因為導入一套高溫殺菌設備就要五百多萬，而鳥蛋的毛利太低，回本很慢。
看似一樣的保鮮效果，前置作業卻要多花五百多萬，別人10分鐘可以出貨，但他購自日本的機器，從升溫到降溫要1個小時，還必須要學習校正機器參數才能煮到剛剛好。然而煮一顆完美的蛋，對他而言非常重要，市面上泡過檸檬酸的鳥蛋口感脆化，少了原本食物的Ｑ度。「我覺得任何食物，剛剛好是最好的，就像煮一顆蛋，什麼時候是完美的，就是剛好的熟度，讓它呈現蛋白就是蛋白、蛋黃就是蛋黃，中間不會因為過熟而出現硫化物，這就是我想讓大家吃到的鳥蛋。」
為了一顆剛剛好的蛋建廠，過程並不容易，資金不停暴增，跟長輩持續衝突，壓力大到睡不著，當然，也有振奮人心的一刻。夫妻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次去北部拜訪陌生客戶，用幾張工地照片把理念與食品廠的規畫講清楚，當下客人還沒什麼反應，等他們開車到臺中時接到客戶電話，對方下訂了一百多萬的訂單。
這件事讓長輩慢慢認同年輕世代的做法，他們也更加確定自己走的方向正確，因為願意蓋食品廠的人不多，但重視食安的人越來越多，廠商也漸漸會回溯食材來歷保障品質。夫妻倆異口同聲地說：「如果沒有當時的堅持轉型，可能現在就追不上市場變化了！」
夫妻互補打拚七年 等到陽光照亮產業
因應食安，產業變化最大的，是去年行政院農業委員會（簡稱農委會）開始推動生產履歷，今年也終於將鵪鶉納入家禽管理，比照養雞場控管。許多小型養殖場來不及因應，但陽光鵪鶉牧場因為有王淑盈的環工背景，早早改善軟硬設備，完成各項合格證照。相較於陳科行對食品的嚴謹堅持，王淑盈熱情親切的個性，與撰寫書面報告的專長，恰好補足了陽光鵪鶉牧場的軟實力。
結婚後她從一般的上班族，偶爾放假搬搬蛋到幫忙做品牌包裝設計、去小農市集擺攤，並申請農委會補助計畫。她笑盈盈地談到自己的轉變，是因為發覺自己可以做一些先生沒辦法做的事，與人互動跟設計包裝都是喜歡的事，過程也得到很多第一線客人的溫暖回饋，她笑說自己被客人照顧的地方更多。
從1962年開始的自家鵪鶉養殖，到現今的陽光鵪鶉牧場，不變的是採用天然原料，不打針吃藥，只專一生產鵪鶉蛋。更進化的是，自日本引進全臺最先進的連續式煮蛋設備，最後蛋品運送過程也堅持冷藏保鮮運送。一條龍式作業只為讓消費者吃到一顆完美的鵪鶉蛋。為了這顆小小的蛋，陳科行與王淑盈花了7年的時間，無數堅持信念的夜晚，才等到陽光照亮產業、步上軌道的這一天。
吃著鵪鶉蛋，蛋香裡透出溫暖柔軟的滋味，那也是他們真心愛著這個蛋鵪鶉產業的心意。
更多文章請見《豐年雜誌》2022年4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