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宜嬨、陳慧萍 攝影／蔡易儒
2021年8月，西南氣流挾帶豐沛水氣襲擊臺灣中南部，短短10日內雨量達2,427毫米，幾乎是臺灣一整年的年平均雨量，造成嚴重農損，其中青蔥產地價格每公斤飆破200元，讓民眾深刻感受到極端氣候的威力。
為因應極端天氣帶來的管理難度，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農業試驗所（簡稱農試所）投入研究，針對青蔥建立一套高品質、抗逆境之青蔥栽培管理方法，不僅可提升青蔥品質，還可減少病害發生與產量損失，就算蔥田淹水也不怕。
「端氣候席捲全球，不是雨勢來得又急又猛，就是久久不下雨。降雨集中會衍生病害，長期乾旱則會誘發蟲害，兩者都是影響青蔥產量的重大因素。」農試所植物病理組副研究員黃晉興說，隨著極端氣候愈演愈烈，病害與蟲害的破壞力也與日俱增。除了以傳統農法噴藥滅蟲，如今亦有結合氣象預測與友善農法的新型管理策略，成為蔥農抵禦氣候變遷的強力後援。
「要種好蔥就得先了解蔥的特性。」黃晉興說明，青蔥在涼冷的天氣生長良好，適合臺灣的春天和秋冬時節，但寒流是例外；夏季氣溫較高，蔥長得很快但體質較虛，對不良環境或病蟲害的抗性較差。蔥一年最多可收3次，農友通常一年只種2次，並且在下一年輪作水稻，以維持青蔥的栽培品質。目前臺灣最受歡迎的青蔥品種是鮮嫩多汁的「四季蔥」，然而這類青蔥常在突發豪雨後，因田間淹水而陣亡，農民大多認為是青蔥不耐浸水之故。
「常去田裡走動後，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同樣都泡水，為什麼有些蔥還能活得好好的？農民也不知道原因，笑說可能剛好這塊田的蔥不正常吧！」黃晉興觀察，暴雨過後，青蔥產量銳減，使得倖存蔥的身價飆升，造成近年來蔥價漲幅劇烈。「蔥是日常生活中必要的調味角色，在特定料理中更是不可或缺，像是北京烤鴨，一定要新鮮漂亮的蔥，不論價格再高依然會有市場需求。」價差逾恆的情況下，願意分享種蔥訣竅的農民自然不多，或是雖然種出好蔥，卻不了解其中的原因，於是黃晉興埋首研究，花了數年時間，終於找出箇中祕密。
種好蔥撇步大公開 三大管理祕訣，缺一不可
黃晉興說，想要種出耐水又耐旱的青蔥，不是講求特效藥，而是掌握三大要點，第一是健康種苗，第二是綜合管理，第三是超前部署。
「健康種苗是青蔥生長好壞的基礎。」黃晉興分析，若把青蔥種苗的品質由高到低分成A、B、C三個等級，A級種苗品質好，賣價高，但農民往往選擇把Ａ賣掉，而把品質欠佳的B、C級拿來種植，期待『歹筍出好筍』。事實上，為了壓低成本將次級種苗當作育苗，反而可能會在乾旱或豪雨後折損大量的蔥，是本末倒置的做法。有健康的種苗，才有健康的植株，像是無病毒種苗，在根部添加有益微生物，能讓植株生長健壯。
有了良好的種苗基底，禦旱抗水的綜合管理策略才有發揮餘地。「綜合管理包括排水、輪作、放誘蟲盒等，也要做到採收前不噴灑農藥，改用微生物製劑等安全資材。其中，合理化施肥是非常重要的關鍵，卻是大部分農民很難改變的習慣。」黃晉興闡述，肥料溶於水始能滋養作物，現行農法所採用的半乾溼管理方法，難以全面利用，經常造成肥料太多、水太少的失衡狀況，容易讓沒有被溶解吸收的肥料殘留在田裡。「豪雨一來，田間殘留的肥料全部溶解釋放，就變成過肥，比平常多了至少3倍肥料。蔥在夏天時就體虛了，突然餵它這麼多的氮肥，只會讓它更虛弱。」
黃晉興認為，合理化施肥的做法是在基肥之外，施行葉面肥來取代大部分的追肥，能有效節省肥料用量，但缺點是耗費人工。「現在務農人口高齡化，有些人以『放水頭』方式施肥，就是把肥料直接倒在灌溉口，雖然比較省力，但長期下來不利於土地和作物發展。」
防災App一把罩 友善耕作為土地續航
最後一步是「超前部署」，及早掌握青蔥可能發病的時機。「好比是考試，事先知道哪天考試，就能預先做好萬全準備。」黃晉興說，農民可利用農委會、國家災害防救科技中心或民間氣象公司開發的APP獲得天氣資料，若能事先得知一週後有強降雨，就可以先做好雨備措施。
他舉例，5～10月是豪雨好發的時節，肥分控管是此時的管理重心。「強降雨來襲前，不但要減少施肥，還要調整肥料比例以調控青蔥的生長，例如降低氮肥、增加鉀肥。或提前1個月添加能提高抗性的物質，譬如中和化亞磷酸鹽，避免作物變成青蔥版林黛玉。」黃晉興點出，若有超前部署，只要在雨期的前中後精準施藥即可有效防治病害，並能大幅減少用藥，以及避免農藥殘留不合格；若未在雨前事先預防，雨後無論多麼認真再噴藥補救，頂多只能救回10～20%的作物。
「我們和農民合作試驗雨前預防，把田地分成兩組，一組用我們的『超前部署』，另一組施作慣行農法。結果收穫率對比為98：15！超前部署的蔥田，只有折損2%；慣行農法的蔥田，卻有85%的蔥都爛掉了。」雨前預防至關重要，亦為超前部署的意義所在。
「常有農民問我：有沒有特效藥能一次搞定？這跟減肥一樣，大家都知道均衡飲食和規律運動才是減肥良方，卻沒有耐心去累積點點滴滴的改變，只希望得到速成的結果。減肥藥不是萬靈丹，就算短期內有瘦，長期下來身體終究受不了。種蔥也是同理，沒有完美的農藥可以一劑抵抗氣候考驗，但可以運用對土地及作物更友善的管理策略來維持收穫量。」黃晉興坦言，要說服資深農友改用三大管理策略並非易事，大多是年輕一輩樂於改變做法。一旦用對方法，反而能在青蔥產量銳減的夏季，獲得意想不到的碩果。
用對方法專攻夏季蔥 闢出康莊大道
二代青農楊志彬，正是成績斐然的蔥農之一。「我種蔥應該有20多年了，目前有2甲地，想嘗試新方法來突破種植上的瓶頸，就去上了農試所的課。認識黃博士後，才發現還有其他做法可以提高蔥的質量，所以大約4、5年前開始合作。」改變總伴隨著陣痛，楊志彬在施行綜合管理方法的過程中，首先遭遇家中長輩的反對。「老一輩的認知是，要用大量農藥跟化肥才能把蔥種好，可是這有點亂槍打鳥，沒辦法將害蟲一網打盡。剛開始用黃博士的方法時，我媽會趁我不注意，偷偷到田裡施肥。」
「如果長輩要求我施兩包肥，我會口頭答應，但實際上只用一包或更少的量。等熬到採收期，用成果向他們證明：就算不用那麼多農藥跟化肥，蔥還是可以長得非常好。」楊志彬歸結綜合管理策略的效益，即是農藥使用量大幅減少，卻顯著提升了青蔥的產量與品質。「假設一般農民用30～60公斤的肥料，我只需要只用三分之二或二分之一的量就足夠。」
用對方法後，夏季蔥難種的缺點，反而成為楊志彬的優勢。「夏天的蔥非常不好種，大多數農民都是冬天種蔥，因為產量多，價格也不會太高。相反地，我選擇衝刺夏天，只種夏季蔥。雖然夏天比冬天更常碰到豪雨和乾旱，風險較高，但相對而言市場價值更高。」2021年7、8月大雨，青蔥災損嚴重，價格從一公斤30元飆漲到一公斤240元，楊志彬收成如常，還後悔自己的蔥賣得太早，錯過機會難得的天價。
百年大旱帶來新蟲害
除了病害，氣候變遷也讓青蔥的蟲害問題變嚴重。「對青蔥來說，常見的蟲害主要是甜菜夜蛾、薊馬、斑潛蠅，近兩年農民卻罕見在青蔥發現二點葉蟎（俗稱白蜘蛛），推測是長期乾旱造成。」農試所應用動物組副研究員張淑貞說明，乾旱缺水會導致蔥管膨壓變小，風一吹容易彎折，讓葉蟎得以躲在彎折的隙縫。「農民再怎麼噴藥也噴不到蟲，結果就是噴更多藥，導致這兩年青蔥農藥殘留變多，還容易讓葉蟎產生抗藥性。」
張淑貞說，在農民反應青蔥葉蟎猖獗的情況後，農委會反應快速，立刻召集專家篩選出推薦用藥；在非農藥資材方面，建議運用油劑，把葉蟎黏住，或者堵住葉蟎的呼吸氣孔，進一步達到抑制葉蟎的作用。「目前植物油混方，已登記成植物保護資材，技轉給廠商，未來我們會繼續研究是否有別的方式能增強蔥管的支撐力，減少彎折狀況，讓葉蟎無處可躲。」
至於甜菜夜蛾的防治，目前多以在田裡架設誘蟲盒進行捕捉。「甜菜夜蛾吃蔥的速度很快，一旦有蟲害，農民的心都在淌血。」農試所應用動物組副研究員江明耀說，誘蟲盒是利用性費洛蒙的特性來誘捕雄蟲，降低降低雌、雄蟲交配的機率，另一項功能是做田間監測，藉此分析田野間生物族群的變動狀況，掌握甜菜夜蛾的出沒時機。一旦蟲數超過警戒值，則適時施用蘇力菌製劑，配合輪用不同類別的藥劑，可減少夜蛾抗藥性發生。
更多文章請見《豐年雜誌》2022年1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