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詹正德
著名的搖滾歌手、「工人皇帝」布魯斯．史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在其傳記《生來奔跑》中提到，1975年他首次赴倫敦演出，進入表演會場時，發現自己「受到海量的海報歡迎」，稱頌他是「下一位大人物」！
當時25歲的他氣得要死，認為「事情不該這樣運作」。他在回憶這段往事時說道：「我的事業是表演，該做的是上臺表現，不是訴說……如果你試圖告訴人們如何思考，最後 就會變成麥迪遜大道那類的思想法西斯份子。」最後他在劇院裡狂奔，扯下一張又一張海報及傳單。
他所述及的「麥迪遜大道」在紐約，指的是美國的廣告業。而我也曾做過十年的廣告，還曾以「創意人」自居，從布魯斯的角度來看，的確就是某種「思想法西斯份子」。雖然我離開廣告業轉做書店及出版業也已經12年，但讀到此處仍然悚然一驚，擔心某個午夜夢迴不經意瞥見鏡中人時，竟然不認得自己了。
於是記憶不斷狂奔，想著過去這些年的我是怎樣一路走來，曾經出現哪些轉折、放棄哪些選擇，最後才成為現在的自己。我是否失去了哪些部分的我？或者哪個部分的我已經改變了？何時改變的？
我定了定神，一瞥窗外，中秋剛過，但月已殘。
想起日本漫畫家谷口治郎的漫畫《走路的人》有一段簡單的「似曾相識」的情節：男主角跟著一隻黑貓走進小巷中迷了路，但身邊的景物喚起他的記憶，彷彿曾經走過──卻是在昭和時代，他與一位朋友在此有過一段對話，之後一起飲食，還邂逅了一名女子；當他回到現實，之前的一切如夢似幻，只有那黑貓還在身旁，旁白感嘆地說道:「滿月的夜是如此神祕。黑貓是月亮的使者，悄悄地穿越了時空。」
如果能夠，我會希望穿越到哪個時代呢？我猛敲腦袋，還是沒有答案。或許，我只是想逃離現在這個現實吧？現實有太多苦惱了，即使沉浸到如河水般奔流的回憶中，身邊的貓咪伸個懶腰，我就又被拉回來了。
打算明天就向谷口治郎看齊，做個「走路的人」，走條沒走過的小巷，或者一段河岸，如果河岸有貓，就跟著河貓走，看看一路會走過哪些地方，看到哪些景緻，回來還記得哪些物事；當然，最要緊的是，不要忘了自己，此後還要繼續讀書、寫字。
PROFILE
詹正德 曾經營淡水獨立書店「有河 book」。現任《閱讀的島》刊物總編輯、友善書業供給合作社理事主席。長期在網路發表影評，著有影評集《看電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