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再難也要賣,高原上的產銷平臺力抗貧窮(上)

文/ 陳怡樺 圖片提供/ 牧雲坡

1970年代末期,中國進行改革開放,三農問題、城鄉二元隨之而來,進而促成了「社區支持型農業」(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的推展。四川省,這個地景複雜、發展傾斜,城鄉之距顯而易見的內陸大城市,如何定義、如何發展「社區/社群」關係?「產銷」關係又如何公平實踐?

位在尋常住宅大樓裡的蜀光辦公室正對著府南河,大窗外樹影伴著細雨恍恍。蜀光的工作地點卻在崇山峻嶺之間。採訪時已入秋,連幾日成都微雨,感受不到高原上已近零度的低寒,牆上一張張的工作照,每個人裹著厚重大衣團團圍坐,背景是皚皚白雪的山巔。不難想像工作環境的辛苦,和村民生活條件的匱乏。

坐在會議桌兩側的秘書長杜玲和理事長韓偉是蜀光重要的發起推手, 瘦小的杜玲的雙頰透著來自高原的風霜,韓偉的聲音裡則有一種來自高原的天寬地闊。

說到四川,臺灣人不陌生的是位在北部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九寨歸來不看水」,這裡也是蜀光的重點工作區域之一。成立於2003年的蜀光的全名是「成都蜀光社區發展能力建設中心」(本文簡稱蜀光)。和牧雲坡的工作人員約採訪時間,正好遇上他們出差,「十幾年來,我們都在大山邊最邊緣最貧困的農村工作。距離市區最近的工作點也需要花上4小時先到縣城,再花上3、4個小時到村子,每趟出差最少需要3、4天才能回到成都市區。」個頭嬌小皮膚黝黑卻精壯的杜玲概述了蜀光主要工作是:農村扶貧與農村發展,與當地村民協作、組織社區、建構村民的行動力。

「直接給魚」還是「教釣魚」?

說牧雲坡之前,得先說說蜀光的具體工作內容,在此之前必須先用幾個數據和說法定義「貧困」這個詞。2011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城市藍皮書》指出,受到區域經濟差異的影響,貧困人口多集中在中部及西部地區的農村地區,人數超過3千萬人。

2017年2月,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6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指出,依照每人每年人民幣2,300元的農村貧困標準計算,2016年農村貧困人口達4,335萬人。2000年,中國住房與城鄉建設部政策研究中心完成的《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說明「貧困」定義的改變,過去無法溫飽即算入貧困,現今生活中,不足以滿足基本生活需求者如醫療保障、學童受教權等,皆可歸於貧困之列。

普查結果顯示,世居四川省境內的少數民族有14個,少數民族在四川省總人口的占比僅5%,總數超過420萬人,又以超過200萬人的彝族為最多,超過130萬人的藏族為次,第三順位則是超過30萬人的羌族。四川省經濟隨地域不同,貧富差距甚大,氣候溫和水網密集的川西平原,自古便被稱為「不知饑饉」的「天府之國」,西北區的農村地區則多為貧困區域所在;四川省內有超過1,300萬農村人口外出至其他城市打工,也是中國最大的勞務輸出省分。(編按:此為中國官方統計,根據我國中研院民族所副研究員劉紹華博士的論文,彝族並非適當分類,特此註釋告知讀者。相關論述請見《我的涼山兄弟:毒品、愛滋和流動青年》。)

生產者採集野生松茸。

蜀光由民間人士自組自立的非營利組織,核心成員可粗分兩類,一類來自學界,一類來自政府部門,最大公約數是擁有豐富的扶貧工作經驗。韓偉屬於前者,杜玲屬於後者。「過去在政府系統做扶貧,進到村子才發現,有些問題是公部門很難觸及、又確實存在的,需要透過民間力量解決,因此我們創立了蜀光。」

杜玲說,單家單戶也很難形成力量,因此透過村民合作進而形成社區共識,特別是涉及公共型的事務管理,如自然資源,當地人才有需求,也比外部人更了解實際情況,如何妥善利用當地人力達到妥善分配和管理的目的,節奏雖然慢,但成效不錯。她接著舉例,改善社區環境衛生時,須與各家戶一起討論廢水管線,達到不會破壞公路也不會造成汙染的成果,又好比村子某一側的山是容易滑坡的地質,那片林子是不能亂動的,也只有當地人最清楚。

根據杜玲的長時間觀察,幾乎不會外出打工的當地婦女,是留在村子最久的群體,她們也是村子最好的觀察員,和她們一起討論出最適合村子的工作方式。這是蜀光陪伴社區成長的方式,也稱為「參與式工作法」,每個村子有不同的溝通方式,透過擁有不同身分的村民溝通不同的議題,事半功倍。

傳統改善貧窮的方式常是提供物資給村民,當工作結束項目撤出,什麼也沒留下,扶貧工作沒有解決根本問題。「先了解大家的共同需求,共同需求能把人聚在一起,有相似問題的人會願意一起面對、解決困難。有共同討論的基礎,對共識的凝聚有很大的幫助。」杜玲以社區基金管理小組為例,蜀光工作的村子都設有當地工作小組,小組成員都是村民,有男有女,由村民自主運作。社區基金來自錢每家每戶每月存入,哪一戶有需要就從基金借出,約定時間返還,利息則用來支持管理小組運作,與「儲蓄互助社」的運作模式相似。

除了管理基金外,管理小組的任務還包括生產技術的傳遞員、監督員,與村民一起討論與社區相關的事務。杜玲談到,蜀光的工作地點皆為少數民族的村落,有傳統固有的社區管理習慣,新的工作模式不可能馬上套用,有些村落全聽頭人一句話,有些則有良好的討論模式,這些管理小組成員都是蜀光花了很長時間、慢慢磨合培養而成的。(下篇請見〈蜀道再難也要賣,高原上的產銷平臺力抗貧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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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噴射發展後的城鄉之距】系列二【溜雲放牧「牧雲坡」】文章

系列一請見〈借鏡臺灣主婦聯盟,成都媽媽為食安拚了〉、〈成都版主婦聯盟,撐起災後羌族地方經濟

系列三請見〈馬雲做不到的事,大國裡的小農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