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三代都是魚販仔,蔡清男小學畢業就去學賣魚,這一賣就是 40 年,歷經臺灣漁業發展最好與最壞的時代。靠著市場攤位,他和妻子養大了 4 個孩子、買了房子,目前在高雄市梓官區蚵仔寮魚市場有攤位,蔡家第四代也接手賣魚了。
蔡清男的攤位就在蚵仔寮漁港旁邊的臨時市場,每天早上 11 點半,他先去自助餐店買三菜便當,再回到攤位上吃完午餐,問他怎麼不在家裡吃完再來?蔡清男說,習慣了,長年做生意,吃飯就是「吃得飽就好」,講求簡單迅速;而自助餐菜色多,價錢也公道,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做生意人的日常
蔡清男一家的早、午餐各自解決,即使晚餐在家裡吃,也是誰有空誰先吃,並沒有全家共餐的習慣——這就是「做生意人」家庭的日常。
十幾分鐘解決午餐,蔡清男坐在攤位旁,等候幾十公尺遠的魚市拍賣會開始;就算已經把「喊魚」的重任交給女婿,蔡清男還是會過去關切一下、看看當日的魚類品項,因為賣魚可不能獨沽一味,做生意若品項多,客人選擇就多。而蔡清男喜歡「賣好魚」,意思是單價略高,但是新鮮度與賣相都好,用品質建立良好口碑,做生意這條路才走得長遠。
近午時分,大兒子蔡義民來到攤位,進行魚貨上架前的準備工作。他先在攤架上鋪滿碎冰塊,再一一整平,動作十分熟練。69年次的蔡義民回來賣魚已經5、6年了,原本在外地工作,為何願意回來賣魚?他說,一來是父母年紀大了,其次是比起受雇於人,自家的事業總是比較穩定。
問他做這一行最難的是什麼?蔡義民說,要懂得選購好魚貨,才能給消費者最好的商品,父親建立的好口碑,可不能在他手上出差錯!
接近12點,蔡清男的女婿涂信義也到了,他是負責喊魚的承銷人,年紀輕、經驗足,本身就是海釣手,十分熟悉海魚種類,這也是讓蔡清男「放心」的主要原因。
穩當成交的喊魚「眉角」
蔡清男自稱「魚販仔」,其實官方正式名稱是「承銷人」,且參與魚市拍賣會必須有「牌」,也就是許可證。而每張牌還可以另外分給三個人喊價,稱為「輔助人」。
負責喊魚的涂信義,年紀輕輕就擔起重任,除了要清楚行情,還需要高度專注力,因為喊價可是分秒必爭,出手比別人慢,好貨可能就被買走了;隨著拍賣員的起價,他必須迅速決定出更高價錢,或是等拍賣員降價。且決策不只憑經驗,還要熟知當日漁獲品質和數量多寡,一旦「喊到魚」,必須把自家的編號印章交給拍賣員,現場直接蓋章,並在魚籃上貼上自家編號,拉到固定位置存放,等拍賣結束,再一併運回攤位、一一上架。
而蚵仔寮漁港是全國首座導入HACCP的魚市場,拍賣流程強調魚體不落地,確保減少汙染源。拍賣會上的魚貨,則被漁會人員分裝在紅、黃、藍、綠等四色塑膠籃,每一個顏色代表同一艘船的魚貨。
魚貨拍賣是以「籃」為單位,公斤計價,並且視當日魚貨行情起標喊價。蔡清男說,魚貨到了,看一眼,心裡就有數了,似乎一切都在眉眼之間就決定好了;而喊魚的訣竅在於出手前,要先想到怎麼賣、賣給誰;一進到拍賣會,先看魚和魚價,在腦子裡盤算一下稅金加上毛利,訂出的價格能不能被顧客接受;另外,魚的新鮮度和體型大小都是考量重點。他提到,想要賺錢,最好低價買、高價賣,但有時售價太高,顧客也不一定能接受;因此,大原則就是賣新鮮好魚,用這種標準去喊魚,貨源好,做生意自然就能建立起好口碑。
新鮮多元是買賣不二法門
一輩子都在賣魚,蔡清男談起做這一行的收入,還是保守地說:「賺辛苦錢啦!現在時機不好,只能圖個溫飽而已!」高雄市梓官區漁會供銷部主任黃志雄則笑著補充,「是說沒賺錢,但是起樓仔厝啦!」蔡清男趕緊解釋,「沒賺那麼多啦,只是自己的事業,做起來比較穩定啦!」
蔡清男的妻子阿麗,也是從嫁進蔡家就得幫忙,問她會不會覺得很辛苦?已經當阿嬤的阿麗,靦腆地笑說,剛開始和公婆一起工作,後來兄弟分家,有了自己的攤位,夫妻一起打拚到現在,總算等到兒子、女婿都願意來接手,擔子可以放下來了!
午後兩點多,魚貨分別上架了。一隻野生大石斑魚,每台斤要價600 元,涂信義按住石斑魚,刀起刀落,俐落分解成塊狀。問他為何把魚分解,是擔心總價太高,不好賣嗎?但涂信義考慮的是現代人以小家庭居多,一大隻買回去,一時也吃不完,且這麼好的魚進冷凍庫就可惜了。而分解之後,可以讓更多家庭購買、更多人嘗鮮。
蔡清男說,市草(生意)最好的時候,是民國70幾年、臺灣錢淹腳目的時代。之後,隨著漁獲越來越少、價格又高,加上景氣差,很多人看了魚,再喜歡還是下不了手。
幸好還是有看了喜歡,也下得了手的忠實顧客——一品圓餐廳老闆陳國享專程從鳳山過來買魚,他先看中模樣特殊的馬鞭魚,新鮮度足可做生魚片,魚骨也能熬湯,全尾都是寶。他有空時親自來,沒空來就打電話叫貨,完全信任蔡清男賣好魚的口碑,加上其魚種多樣,對餐廳業者而言,是值得交陪的生意夥伴。
達成擁有魚桌的夢想
下午2點魚貨上架,而生意最好的時段通常是4點以後,大約6點就可以收攤。蔡清男回到家,先洗澡換衣服,好好休息一下,直到吃過晚飯,這一天才算真正下班。
算起來,一天的工時也不長;但是蔡清男習慣早起,5、6點就起床,騎著機車到蚵仔寮漁港來,遇到熟人就聊天;11點半準時去買自助餐,吃完中飯就上工,而一天裡最重要的早餐,竟然都不吃。蔡清男說,多數魚販仔都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真正餓了,也才買個三明治、超商壽司來充飢而已。
父親那一代,早餐是煮粥,中餐反而隨便吃;45年次的蔡清男,經歷臺灣經濟匱乏的年代,談起地瓜籤當主食的童年,苦笑說,每天和豬吃一樣的食物;只是日後經濟寬裕了,有錢買喜歡的食物,蔡清男也不太重視飲食了。
蔡清男回憶,小學畢業就去做「學徒」,因為家裡買不起「魚桌」, 魚桌是指「固定攤位」, 據說權利金動輒要百萬元以上。當時父母也是受雇於人, 蔡家五兄弟都做同一行,輾轉各處魚市場,包括鼓山、苓仔寮(苓雅)、前金、三塊厝。
因賣養殖魚不需要許可證,蔡清男16歲那年一度去賣淡水魚。當時,他白天收攤,回家洗個澡、隨便扒兩口飯,就得騎著腳踏車到養魚人家排隊,等隔天一早4、5點魚塭撈魚,夜裡也隨意睡在工寮地上。辛苦了好多年,終於累積到賣海魚的攤位,蔡清男感嘆說,這麼多年了,總算回到蚵仔寮來賣海魚,心願達成了!
(本文轉載自《鄉間小路》Vol.43,2017年9月號,原標題為〈世代魚販仔的家族事業 | 魚市場承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