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茶話】一杯野茶的因緣

葉人壽在公田中分享新種的樹。

葉人壽在公田中分享新種的樹。

文字╱攝影 小令

一早起,跟隨葉人壽與張志聰驅車前往茶園。他們口中稱為「公田」的地方有兩處。原本的地主是葉人壽家傳的耕地,張志聰因拍攝紀錄片《人在草木間》而認識葉人壽,後續加入製茶,也一起照料茶園。

上山的路徑不見路名,停車後,只有一條石頭小徑,爬進茶園前,先經過錯落的杉木雜林,整個人連爬帶走,來到一處稍微開闊的地方。眼前,全是比人高的茶樹。張志聰帶著他做的金萱茶、燒水壺與水罐,整理出一塊空地,撿拾周圍的竹子或枝條,折成適合的長度,就地生火,準備燒水泡茶。空地上有一個自製的火箭爐,野炊的溫度很難控制,天氣清朗同時非常燠熱,我們輪流添加柴火,野炊的甜美與滋味,都在汗水混雜著煙燻的木柴香氣中,等待水滾的一刻。

葉人壽本是茶農世家,他的父親種茶與製茶的規模龐大,希望他學習後接手家業,但一開始太過辛苦,最忙的時候甚至無法睡覺,他嚇到逃家。後來,家鄉遭遇八八風災,家族中,有茶園整片流失不見,也有房舍在「振興宮」附近的親戚罹難。災情嚴重,讓回來幫忙重建家園的葉人壽一邊反思,決定要將原先的慣行農法,改成友善環境的有機農法。轉型過程中,雖被看笑話,但也因不願八八風災的悲劇重蹈覆轍,選擇相信自己做茶的方式,能跟土地共生,才是唯一解方,於是堅持做下去。

水滾後,高溫沖泡下的金萱,不若市面上標榜的奶香與金黃湯色,反而有一種清香淡雅的體感與滋味。我問張志聰是如何幫品牌取名為「千山茶作」?他說,千山是為了打破兩個極端,不是高山茶也不是低地茶,而是半山;好像平衡或中庸,就像他們的做茶也不是執著於採摘量少高價的嫩葉,反而傾向採摘老葉。老葉比起嫩葉,其實有更多層次的滋味。然而,嫩葉跟老葉製茶方式不同,所以,也需要製茶師懂得欣賞老葉的體感與滋味。

茶湯香氣與柴燒的煙燻不斷交錯,幾泡過後,結束茶席。葉人壽帶我們前往振興宮,當初八八風災橫掃過後,土石流與走山,導致整座傾斜的廟宇,依然留在原地,怵目驚心。葉人壽指著一處看起來像森林的地方,說親戚夜半倉皇逃命,整棟房子不見、整片茶園沖走,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我們多看幾眼傾斜的振興宮,看久了,身體竟會不自覺想跟著一起傾斜成相同角度,趕緊離開現場。最後,我們一起前往「油車寮步道」旁的公田。

看似在步道旁的低調林子,葉人壽如數家珍地告訴我們,哪裡種了什麼新的植物或茶樹,穿著雨鞋的他,幾步就熟練地走進林子裡,像進廚房一樣輕鬆站在樹旁,我們卻看著地面高低差,而不知道如何落腳。

在野外泡金萱。
在野外泡金萱。
張志聰帶我們看茶樹的樹勢。
張志聰帶我們看茶樹的樹勢。

作者 小令

景美人,一九九一年生。臺東大學華語文學系畢。專職侍茶數年。著有詩集《日子持續裸體》、《今天也沒有了》、《在飛的有蒼蠅跟神明》、《監視器的背後是彌勒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