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牽手出力釀祖傳的酒,讓人與風土緊緊相依

出力釀糯米酒自製酒麴、傳統釀造,是都蘭部落傳承百年的香甜滋味。

文字/李香誼 攝影/林靜怡

位於臺東都蘭的出力釀酒廠,由阿美族高家與兩位女婿共同經營,其中由許震銓(Liliw)、高悅心(Putal)與高瑞閔(Pukaw)負責釀酒。對這群返鄉人而言,生計是第一考量,正巧出力釀團隊在初創階段得知「自然酒」的概念——呈現酒的天然風味,是未來趨勢。祖傳的釀酒技術給了後代新方向,既能沿襲傳統、兼顧生計,又能與新風尚接軌。

一提到部落酒,一般人立刻想到小米酒,然而Putal解釋:「其實每個部落釀什麼酒,得看他們種什麼作物。小米是耐旱植物,生長在較高海拔的山坡地;而都蘭部落位於低海拔的海岸線,海風吹拂、氣候溫熱,適合糯米生長,所以傳統酒是以糯米酒為主。」

從採集、製麴到釀酒,出力釀酒廠多數工序仍仰賴手工。每年3到6月採集製麴的九種藥草,其中香氣獨特的大葉田香是製麴配方的主調,但因水泥地面積擴大、慣行農法盛行,在野外已越來越難尋。於是對現代部落而言,「採集」這道工序,也涵蓋了復育工程。

緊接而來的夏天是製麴好時機,藥草汁拌入糯米粉製成酒麴,晒三到四週的午前陽光。必須隨時關注天候狀況,否則過度日晒會導致菌被晒死,太潮濕則讓酒麴發黴而前功盡棄。Liliw形容:「這過程就像照顧小寶寶一樣。」

決定風味的神祕力量

製完麴的下一步是釀酒。釀酒前先祈福,請祖靈在旁看守,保佑子孫成功製出祂們所熟悉的味道;釀酒時保持良好的身心狀況,忌吵架、心煩意亂。Putal說:「爸爸叮嚀『麴是活的,會感受天氣的溫度、濕度,也會感受到釀酒人的心情』。」儘管酒廠引進現代化、標準化的設備與製程,難以用科學解釋的「手氣」,依舊是決定風味良莠的關鍵要素。

將蒸好的圓糯米均勻攤開、解塊,淋上濾過的乾淨水降溫,降低米的黏度以方便拌麴。拌麴時機是關鍵,加水多寡是眉角。新、舊米含水量不同,若水加太多,或錯過拌麴時機,米再度變黏稠,再注水稀釋,都將導致釀出的酒變酸澀。

糯米黏度、溫度的掌控是難以言傳的技術,全仰賴釀酒師的經驗與手氣。但怎樣才算米的最佳溫度?Liliw解釋:「老人家說,身體的溫度就是最適當的溫度。」人的體溫因當日天候、氣溫而有細微不同,影響米溫與手溫之間的相對差異。於是,全神貫注,在拌麴過程靜心感受米與手之間的和諧共感。手,就是最好的溫度計,透過觸感與米進行一場祕密對話,這是測溫儀器與自動攪拌機難以取代之處。

將拌完麴的圓糯米裝進酒桶,用手臂在中心戳出一個深達桶底的酒眼,方便觀察日後發酵與出酒的狀況。最後封桶靜置,讓酒定味。「靜置頭兩天是關鍵,要注意氣溫,不能吹到風,避免溫差過大而發酵不全。也不能移動酒桶,老人家會講『酵母菌正要成型,不要讓他們受到驚嚇,你一動他,味道就會開始變化』。」經過每階段的細心關照,接下來,就是把一切交給未知。

以酒凝聚部落之心

第一批新釀好的酒,正好趕上部落每年7月中旬的豐年祭。Liliw說:「在豐年祭,糯米酒具有感恩的意義。釀好的酒讓祖靈優先喝,再來是老人家,按年齡輩分依序。以前酒產量少,只有少數年輕人能在豐年祭喝到酒,通常是部落裡的好人好事代表,或認真傳承文化的年輕人,獲耆老贈酒表達感謝,在老人家面前一飲而盡,那意義非常珍貴。」

出力釀團隊四處進行田調,品嘗花東各阿美族部落的糯米酒,歸納出「北嗆辣,南香甜」的特色。各部落的酒麴藥草配方不同,自然環境形塑代代相傳的習慣口味,這即是地酒的特色——順應自然,運用周邊環境的物產,將當地風土的訊息真實傳達到味蕾。

雖然堅持傳統釀造方式,團隊對糯米酒的可能仍抱持開放態度。2020年,他們與兩家酒廠進行了一場跨地域實驗,在推廣自然酒的品酒專家林裕森建議下,將臺東阿美族糯米酒、南投巨峰葡萄酒與紐西蘭淡紅酒混釀。酒色澄澈,以略帶氣泡感的葡萄酒單寧風味為開端,柔甜的糯米酒香為尾韻,賦名「牽手酒」,象徵三方自然酒在同個酒桶一起發酵的歡聲舞動,以及臺灣阿美族與紐西蘭毛利族釀酒師共有的南島文化DNA。

出力釀的三位釀酒師
出力釀的三位釀酒師,由左而右依序為高瑞閔(Pukaw)、高悅心(Putal)與許震銓(Lili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