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地價格爭議三】台灣天價農地的背後結構,我們如何觀看?

文/吳其融(地球公民基金會山林國土組研究專員)

竊以為,玠廷所書寫的《理解,是解開農地問題的起點》以及勁毅所寫的《先承認天價農地再也回不去了,才能找到解決之道》,其實已多層次地提供了我們觀看相關課題的路徑,其中玠廷所書寫的日本經驗,裏頭提到的盤查工作,其實一直也是我在從事環保團體工作時,期望政府所進行的基本調查工作,而稍微細緻一點地論證農民與土地持有者的區別,其實也有助於大家設想角色上的差異。而勁毅在相關解方中,也認為農業環境的改造,得在現有農地價格極為驚人的情境下,盤點出務實的國家路徑,並搭配行政院地方創生架構。當然更不可忽視勁毅在國土計畫推動的路徑上,透過專業、工作,一步步盤點出前行的路徑。

而媒體也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近期蘋果日報新調查中心【壹顆蘋果】所做的「荒地金磚2.0:鋤不動的鑽石田」專題,把相關課題普及化,其實都有助於我們此刻的探討。

農地價格所呈現的農業生產面貌

農地土地買賣價格不可能再像數十年前一分地幾十萬元,中北部平原地區的農地價格,大抵都已是以坪計算,一坪三萬起,並且喊著買到賺到,這樣的土地買賣價格,標示著農地作為合法或非法興建農舍的價格,標示著非法從事工廠、鐵皮倉庫用地的價格,一切都與農業生產行為的價格,毫無關聯。於是將相關數據再進一步地採集、分析,作為台灣社會對此課題的更精確認識,其實是一個重要的途徑。

但與此同時,台灣農地的租地價格,卻能較為準確地反映農業從業者與在地土地持有者的互動關係,以及農業生產行為所代表的實質獲利空間。以平地農業的租地價格為例,從向親戚與鄰居租佃的每分3,000-5,000元,到不認識的開價在5,000-9,000元,而各地會就灌溉渠、周遭生產環境以及土壤地力情況而有部份變動,而若要搭設設施,則是一個因相關政策補貼而產生價格大幅差異的情況,我上述所提及的,均是平地農地租地價格,若是牽涉到可種植高冷蔬菜,則有價格飆漲情況,更是從每分地30,000-100,000這個極為詭異的區間游動。

在這樣的模樣底下,專業的農業生產者往往選擇幾套方式,鑲嵌在既有的農業政策底下,第一套操作方式是成為大規模的契作專業農,像以高雄農改場協助的毛豆專業農,即是以著台糖土地起家,並透過大規模的資金借貸,利用既有雲林以南屏東以北的平地範圍契作,在早期小地主大佃農時期,水稻機械農即有這樣擴大規模化的機會,雖近年因為相關政策調整關係,雜糧農應有較多擴大可能,但因為租地範圍及設備投資門檻更為驚人,所以僅有更少數的農友投入此領域,如台南海線的青割玉米專業農。第二套操作方式,則是成為部份高經濟作物的專業生產者,如近百坪即須投入近千萬設備的蘭花種植,能夠成為專業的代工農友配合貿易輸出調度,部份蔬果亦是像這樣的投入。

從當代已長成的模樣、地景,觀看我們的行動路徑

玠廷與勁毅的文章中,均提及違章工廠的課題,認為該正視違章工廠存在事實,提出務實解決的路徑,例如玠廷認為該在一切手段無效後,實質探討就地合法的回饋機制,或者勁毅所建議的規劃手段介入,其實我認為這都是具有相當重要且需要進行學術思辨的課題,但此課題的探討背後,我認為依舊不可忘記這討論的起頭:農地價格的驚人飆漲。

農地價格的驚人飆漲,來自於農地被視為一個買賣商品,甚至連違法運用,也促成農地價格的再度飆漲,所以當違章工廠在當代未被阻斷持續興建的情形下,其實相關課題的探討,往往易於淪為另一種畸形的炒作現象,於是違章工廠這個課題得奠基在兩個前提底下,才有辦法再往前邁進:新增建違章工廠即報即拆並斷水斷電、中高污染違章工廠立即處理。

而在面對解決方案,由於較非涉及農政課題,我這邊就不多加著墨,只提醒日本當初以環保單位及經濟單位共同成立特殊行政法人,透過財務借貸、規劃工具以及地方政府提供大量對話平台等方式,促成中小企業組成協同組合「合作社」,去面對及克服規模、經費及技術上的難題,在台灣,過於以農地主管單位視角一廂情願想像,反而易於忽略台灣經濟部門是採用放任中小企業,同時並未給予任何合理輔導資源的怪異「輔導」情形,導致部會的輔導想像,就是農地管理的「特赦」甚或就地輔導的方案,卻無助於中小企業惡性競爭的現況。

大抵而言,透過違章工廠這個課題,我們也期望農政單位能在這個過程,至少多創建、產生更多管理或裁處工具,相關基礎掌握資訊的工具如空間因子分析,我們也認為該怎麼取得資源才有機會進展,經歷那樣一個發展中國家的變遷,直至今日的農政單位雖在國家運作下編列大量預算做公糧收購以及休耕補助,但卻缺乏棍子與眼睛往前推進。強化農政單位的治權,方才有任何手段的探討空間,否則為了無效的防弊,也將阻斷我們持續探討的可能。

重建地方治權,民主問題往往只能仰賴民主解決

從民間團體來觀看台灣當代農地問題,會特別重視兩個命題,「我們國家是否在各自為政及刻意行政不作為下,導致部份民眾額外犧牲甚至不當得利?」、「我們部會是否在各自為政的情形,導致因應未來情勢的調適失去作用?」若民眾在違章工廠密集區耕種,並且被插牌宣告不得種植,這是一種額外犧牲,若民眾隨意以低價購買農地,並在上頭興建廠房,導致周遭農戶權益受損,甚至導致無法耕種,這是不當得利,而農委會持續地被動守護農地,各部會依舊東要一塊科學園區,西要一條高速公路,這對於相關的未來糧食安全、氣候變遷調適,只是一種不斷陷入最壞終局的情況。

這些課題,是多層堆疊上來,導致台灣農地課題持續難解的因素。

在呼籲農政單位應以積極態度培育農業從業人員,甚至透過地方創生架構,實質將入鄉、返鄉實際需求者的權益進行照護之際,我仍是建議,相關課題並非「過於民主」,導致台灣農地亂象叢生,而是沒有完善的民主、法治規範,導致台灣各地變成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導致持續衰老的農村地區,沒有介入公共領域的討論空間。

民間團體作為一個烏鴉,仍會持續要求政府新增建違章工廠即報即拆、斷水斷電,同時要求政府中高污染違章工廠立即處理,即便未來變成中央代為執行的條文,我們也會勉為其難地接受。但環境民主是需要不斷深化的,地方、社區甚或部落的治權實踐,才能創造更為適切的地景。台灣農業,仍舊在社會被邊緣化、浪漫化甚或被雕塑成「可憐」的模樣,但這就是個產業,正正當當的產業,無論政策、社會理解乃至房地產炒作擠壓產業發展,路仍漫漫且遙遙。致敬所有於農地、農村以及農產業忙碌的人,未來一同努力、打拼。

延伸閱讀

【農地價格爭議一】理解,是解開農地問題的起點

【農地價格爭議二】先承認天價農地再也回不去了,才能找到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