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金沙的部落，奇美草藥學

口述／蔣金英奇美部落文化發展協會專案經理、東部海岸國家風景區金牌導覽員

採訪整理／楊雋珩

奇美部落位於花蓮縣瑞穗鄉秀姑巒溪沿岸，整個部落的範圍有40平方公里，和蘭嶼一樣大，人口少，大約有500位居民。早期因為交通不便利，奇美部落接觸外來文化的時間較晚，卻也因此保留完整的年齡階級制度、捕魚祭、草藥的採集等阿美族傳統文化與生活智慧。古老的時代，我們的祖先從聖山經過一次又一次遷徙來到此地時，發現這個地方長滿了海金沙，於是便把這裡命名為「kiwit」，即現今「奇美」部落的諧音。

海金沙很奇妙，它是蕨類植物，它的莖和根長在土裡，粗壯像手指的是營養葉，葉子末端細小突起的才是有孢子生長的孢子葉。它的葉軸可以無限生長，當大家看到一大串海金沙蔓藤，其實只能算一片葉子而已，所以它又有個稱號是「全世界最長的葉子」。

別看海金沙細細長長，它的韌性很強，我們常會使用它捆綁東西。比如小時候在部落的水田裡抓青蛙，我們會把海金沙葉子剝掉、打結，再把一端削尖，穿過青蛙的兩隻眼睛。如此一來，既方便攜帶，帶回家、放在大鍋裡煮食時，青蛙碰到熱水也沒辦法跳出來。此外，海金沙也被稱為「蟹草」。當我們在溪流裡抓到毛蟹時，同樣會就地取材，用海金沙將張牙舞爪的毛蟹牢牢綁起來。早期，部落裡舉辦婚禮等活動，海金沙一樣能派上用場，有時我們會把海金沙一節一節連結在一起，當作剪綵要用的彩帶，或作為製作新娘捧花和頭飾的材料等。

生活在奇美部落周遭的植物，除了食用、裝飾等用途，有的也可以外敷、內服，對阿美族來說，這些就是我們日常治病療癒的基礎。我最不會忘記的是，民國76年以前的奇美部落，因為對外聯絡道路尚未開通，家家戶戶又必須定時繳交田賦，因此幾乎每個家庭都會想辦法把自己種的農作物拿去瑞穗賣、賺取收入。種水田的人家會繳穀子、種旱地的人家會繳錢，其中花生算最大眾的作物。當時族人揹著一袋100斤重的花生，從奇美徒步走到瑞穗約4小時，回到部落時已天黑，人也筋疲力盡，更何況有些年輕人，一天會挑2次，連續幾天下來，身體受不了，連小便都可能尿出血尿。怎麼辦呢？

我們奇美的老人家很有智慧，會先採集多種植物，準備藥草蒸汽浴慰勞辛苦的族人。它的配方，除了艾草會先在太陽下曬乾，其他藥草通常是在部落周邊採摘現成的。包括最主要的大風草（tamako no lotok），可止痛消腫、祛風解毒，還有活血散瘀的尖尾鳳（adiper）及被老人家視為部落萬靈丹的華九頭獅子草（halana），和更多如荷蓮豆草（cerik）、香茅（kosuy）、文殊蘭（fakong）、冇骨消（dayd）、臭杏（angsitiy rengs）、笳冬樹葉（to’el）、蔓澤蘭（kadamat），和適合男生添加的九芎木（larides）。

藥草蒐集完畢，我們會把大把的青草丟入水中，在鐵鍋底下加柴燒熱，待清香四溢的藥草湯差不多煮好後，就可取一大盆藥草水放在椅子下，人坐在椅子上用厚厚的棉被把整個人和水盆包裹起來，讓暖暖的蒸氣帶著藥草的香氣和療效，透過熱力加持從頭到腳進入體內、紓解疲勞，好好地放鬆身心。

我們的酒麴，同樣也是採集天然植物醱酵養菌製成，總共需要8種植物的葉子。有刺蔥、毛柿、橘子葉、竹葉、蓮霧葉、九層塔、紫蘇，還有最重要的大葉田香。步驟是將它們先清洗擦乾淨，再把這些樹葉切碎、放入臼中搗成泥，接著依據一定比例，將事先浸泡過的糯米混入臼中繼續舂搗。隨著草藥泥水分越來越少，便可以取出、放在手上搓揉成圓形的酒麴，最後放在竹篩中、蓋上棉布耐心地等待。三天後，我們每日須將竹篩移到太陽下曝曬一小時，約七天後，如果它們開始長出細小毛毛的白黴，就算成功了，可以收進冰箱保存，留待日後釀酒時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