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床上午睡,紫錐菊花農黃嘉銘的歸田園夢!

從小就喜歡接觸大自然勝過與人相處的黃嘉銘,儘管從未接觸過農業,初畢業便決心務農。

文/劉安倫 攝影/林靜怡

花蓮紫錐菊農友黃嘉銘,從一個毫無務農經驗的社會新鮮人開始,以生物研究學者的精神,大膽實驗、小心求證。他投入10年時間,以微生物防治方式,讓菌相平衡發展,種植出數種有機中西草藥,優異的品質吸引多間生技廠商採購,實現自己最嚮往的歸田人生。

來到位於花蓮吉安鄉「黃嘉銘有機農場」,紫錐菊花海正盛開著,花型特殊的紫錐菊,艷紫色的花瓣向下外展,顯露在中央的花萼會隨著成熟度而隆起,遠遠望去,讓人錯以為花田中正舉辦著無數場的羽球比賽。

而紫錐菊不只長相討喜,植株也相當堅韌,根系密布的紫錐菊,只要通過前兩個月的育苗期後,不到一年時間便能長高超過100公分,熟成後的花朵與花萼緊密相連,甚至直接抓著花瓣甩動也不會斷開。

務農也是一種生物研究

農場主人黃嘉銘順手摘採了一朵紫錐菊,當場剝開來請大家試吃,剛入口,花粉淡淡的香氣瞬間充盈口腔,接著,越發澀口的嗆辣感不停地湧現。看著眾人一臉有苦難言的樣子,黃嘉銘沒有偷笑,仍像學者般不疾不徐地解釋到,這就是紫錐菊所富含的多酚與多醣體的特殊風味。

七年級生的黃嘉銘,是國立彰化師範大學生物技術研究所畢業的高材生,從小就喜歡接觸大自然勝過與人相處,在學期間專攻入侵種紅火蟻的毒液蛋白成分研究;卻因為不喜歡研究過程中難免必須接觸化學染藥,儘管從未接觸過農業,初畢業的他放棄了生技產業的高薪工作機會,選擇需無毒栽種的藥用植物當歸、丹參為出發點,決心「把務農也當作一種生物研究」。

黃嘉銘返鄉後,說服了從事中古車交易的雙親,協助他租下老家三合院附近八分大的農地,並在從農的第二年,研究過紫錐菊在國際市場的發展趨勢後,遵從大學老師陳裕星博士(當時已至臺中區農業改良場任職)的建議,開始栽種起這北美印第安人常用的藥草。儘管從農至今已滿10年,回想起當初如此大膽、直接挑戰需要有機栽種的藥用植物,甚至願意成為實驗性種植紫錐菊的第一批農友,黃嘉銘笑著說自己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對沒有農業基礎的他來說,每種作物都是新的生物,「那麼就把我種的作物都當成作實驗數據吧!」

成熟紫錐菊的花萼會隆起,呈現如松果般尖錐狀,觸感扎手,花粉和種子都藏在其中。

微生物防治,讓菌相平衡

黃嘉銘運用生物系的專長,採用微生物防治做為田間管理辦法的核心思維,善用益生菌,來維持植株與土讓環境的健康。

例如普遍存在於土壤與自然環境中的分解者「放線菌」,是一種介於細菌與真菌之間的微生物,其所分泌多種抗生素及細胞外酵素,可以分解構成線蟲體壁與蟲卵的主要成分,是有機農友防治線蟲的好幫手。而大多屬於好氧菌的放線菌,也適用於紫錐菊田,黃嘉銘更看重其固氮作用,可以保護並刺激根系生長,增加植株的存活率。

當然,植物跟人一樣,就算照顧得再好,難免遇到生病的時候,此時,黃嘉銘也會選用對只對害蟲有影響的菌來「以毒制毒」。

例如「蘇力菌」,就是一種會造成特定害蟲致病的病原細菌,蘇力菌所產生的毒性蛋白,只有在進入蟲體腸道當中高鹼性的環境中,與蛋白酶作用後才會活化,並與害蟲的腸壁細胞膜結合器結合造成腸壁破裂,使得蔬菜小菜蛾、玉米螟等鱗翅目為主的害蟲,無法進食而死亡。

然而,為了維持生物多樣性,黃嘉銘也有所取捨,儘管噴灑白殭菌和黑殭菌可以讓害蟲死亡變殭屍,但因為「也有可能會影響到蜜蜂,所以我就不使用。」

不使用會影響蜜蜂的菌種作防治,黃嘉銘的農場裡蜜蜂自在地採蜜授粉。

紫錐菊的加工與行銷

每年5月是紫錐菊花開始採收的季節,黃嘉銘以人工方式,一朵朵地採收花萼已熟成尖錐狀的紫錐菊,少部分提供鮮花給老客戶,大部分則必須經過粉碎、日晒與烘乾的初級加工程序後,送往西部的有機加工廠,製成可沖泡式的茶包。

黃嘉銘知無不言地分享他的經驗,「因為紫錐菊的花萼較大且硬,必須先經過破碎,才能確保烘乾後不容易發霉」,而平均一分地約可收成乾燥後的紫錐菊60~80公斤,「只是這幾年花期都在提早,如果花況不佳,本來可採收三輪的紫錐菊,也有可能採完兩輪後就會收掉。」

儘管產量總是要看天吃飯,黃嘉銘倒是淡然處之,因為讓溫謙的他真正頭痛的,還是產品的行銷和推廣。他苦笑道:「當初選擇務農,就是以為可以專心面對植物就好,完全沒想到還是要跟人打交道……」

黃嘉銘總是利用週末前往高雄或臺北,前往農夫市集擺攤。面對多數民眾都不太認識紫錐菊的市場現況,黃嘉銘必須不厭其煩地一再說明,儘管紫錐菊在國外已有學術論文證實有助於提振免疫力,他也不願誇大天然藥草於不同體質的實際效用;所幸在持續的推廣及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臺中區農業改良場的媒合下,陸續開始有生技公司前來採購,也讓一切從零開始的黃嘉銘有機農場,終於在第6年後小有獲利。

粉碎後的紫錐菊經過日晒後再進行低溫乾燥,乾燥比約8~9:1。

多樣性種植,分散風險

農場漸漸穩住腳步以後,黃嘉銘回頭鼓勵父母從高壓的生意場上退休,也說服了本來在外地擔任品管工作的弟弟回到家鄉,一家人都回到了小時候長大的三合院,合力照顧著有機農場裡輪作的各種中西草藥。

隨著多年的經驗累積,農場目前的種植範圍已達1甲半,黃嘉銘自有一套分散風險的種植計畫,每年1月開始採收薑黃、3月是德國洋甘菊、5月輪到紫錐菊、7月的當歸,接著是9月的丹參,食用百合則在3月與6月共計兩批次採收,等各類作物陸續收成完,又是為期約需半年的育苗、整地等預備工作。

如此多元的種植計畫,不僅比較符合黃嘉銘對於生物多樣性的企圖,也讓他更有彈性,可依照每年不同的草藥需求量回推作計畫性生產。

黃嘉銘也以自身生物研究的背景分析整體市場,相較於國外生技大廠願意投入10年以上的時間,將有效的成分萃取製成藥品,國內的生技公司大多會將其製成實證檢驗門檻較低的保健食品,以求讓產品能在較短的時間內銷售以獲利,建議農友不要過度追求單一廠商的契作或採購,以免失去最後訂價權。

黃嘉銘一家人共同分工,兄弟倆專注田間管理與營運,當地的農夫市集就交給愛晒恩愛的爸媽了。
除了紫錐菊外,黃嘉銘有機農場另有種植丹參、當歸、德國洋甘菊等中西藥草,以及可食用的百合。

浪漫背後,那些最微小的細節

正如日本作家吉本芭娜娜著作《在花床上午睡》,隱喻在別人看似柔軟浪漫的田園風情,其實更需要在許多細節上作出選擇。

面對各種選擇時,黃嘉銘誠實地選擇了最嚮往、卻最不熟悉的務農為人生方向,也選擇了必須持續實驗、承擔風險,才能兼具環境永續與生產效益的種植方式。

在這樣看似平穩無波瀾的人生當中,或許最可貴的,還是選擇去相信,最終都會順利,而願意在最小的細節上,持續鑽研的那份單純。

更多內容請見《豐年雜誌》2021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