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生活中最重要的是耐心。漂泊信天翁孵化之後，有整整九個月的時間雛鳥會獨自坐在鳥巢裡，沒有兄弟姊妹，牠們大多數時間都安靜地凝視著四周。雛鳥長得很慢，鳥媽媽和鳥爸爸是辛勤工作的缺席父母親，在遙遠的海洋上仔細尋找食物，偶爾才回家飛速送個晚餐。
有一天，年輕信天翁認為自己準備好了，就會伸展未經考驗的翅膀，在沒有指引的情況下朝大海飛去，開始為期6年的獨居生活，在南冰洋暴風肆虐的地區巡行著。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在生命中的前幾年，孤獨的鳥兒興許不會在能見到陸地的地方過活。
約莫6歲時，信天翁會回到故鄉，回到牠出生的島上來，唯一目的就是要尋找伴侶。其他青年信天翁也會遠道而來、逐一現身，於是場面突然熱鬧起來。結束多年沒有多少社交互動的海上生活後，他們群聚於堅實的地面上，跳起了舞。
讓人難忘的求偶舞蹈
漂泊信天翁的求偶舞蹈複雜而令人難忘，十分震撼人心，跟Youtube上那隻熱愛男孩團體的鸚鵡很不一樣。牠們會兩兩面對彼此，保持近距離輕快地踏步、前後挪移，測試彼此的反應，並將鳥喙朝向天空；接著，牠們同時唱起令人耳朵發毛的歌，各自展開足足12英呎長的翅膀炫耀、對峙著並繼續在場中卡位。
牠們互觸鳥喙，再度仰頭往後， 旁若無人地放聲高歌——這種嘈雜的歌舞是為常態，因為這種鳥類只會在幾個遙遠、不宜人居的南方小島上築巢。求偶舞可能會持續幾分鐘，群鳥會回應彼此的信號，就像一對對舞廳裡的調情老手。
年輕信天翁剛開始跳舞的時候，出於本能會懂得一兩招，但只會笨拙地轉換招式，不過在牠們的世界，熟能生巧的道理與人世相同。6隻年輕信天翁會湊在一起，面朝內圍成一圈，就像舞會裡的高中生；牠們仔細地看著彼此，互相模仿對方的動作，漸漸改進自己的個人風格。
隨著跳舞的技巧越發平穩，牠們接著會將注意力放在幾個比較喜歡的舞伴身上，在更小的團體裡花更多的時間互動，直到最後每隻信天翁面前都只剩下一隻舞伴，而那隻萬中選一的對象就是牠的伴侶了。挑選完美伴侶有時得要花上好幾年，因此在到最終階段之前，每一隻信天翁都已花了長時間跟眼前那隻鳥兒共舞。牠們舞蹈的動作順序就跟指紋一樣獨特，如果你記下牠們執行舞蹈的確切方法，就會發現牠們雖然每次都會表演相同的動作，但每一對伴侶的舞法都有些微不同。
許下相伴一生的承諾
信天翁選定一生的伴侶之後，就不太會跳舞了。他們不時會跳幾步舞來與彼此打招呼，但是隨著歲月流逝，每對鳥兒會花更多時間養育雛鳥、更少時間跳舞。許下相伴一生的承諾之後，信天翁就會脫離單身生活，進入下一個生命階段。
從海上漂泊的青少年期算起到跳舞決定伴侶為止，漂泊信天翁首度築巢的時間可能是15歲的時候。此後牠通常會忠實地與伴侶相守；直到死亡將牠們分開之前，起碼還有50年的共處時間（有些人認為信天翁偶爾會活到100歲，不過我們並不確定，因為沒人的研究持續過這麼久。據記載，最長壽的野生信天翁過了60歲後仍在養育雛鳥）。牠們順著時光之流慢悠悠過活，不慌不忙，順應著未知環境的步調，生活中很少有令人分心之事，所以這些鳥兒能夠專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比如：彼此。
雖然信天翁之間會締結長期關係，與伴侶在一起的時間卻很有限。牠們最多每隔一年築巢一次，因為養育雛鳥要花上很長的時間，無法每年夏天都進行。沒有築巢時，信天翁就在海上巡行，橫越數英哩遼闊海洋。在海上生活時，成對的鳥兒不會待在一起，畢竟要因為看不到彼此而分開實在太容易了，而追蹤對方的位置又會耗費太多精力，所以即使是最忠誠的夫妻檔也習於一次獨處好幾個月，期間全然不知道彼此位於何方？所做何事？。
沒人知道在長時間分別後信天翁是如何決定要在何時聚首。牠們的築巢季有時會隔一年，有時候隔兩年，不過雙方總是會在差不多的時間點出現在築巢地，幾乎像是事先約好日期一樣。第一次碰面時牠們很公事公辦，如果風塵僕僕趕來相會的雙方都算健康，就會立刻上工；雄鳥通常會負責收集巢材，雌鳥負責內部裝潢。雌鳥下蛋時，會少掉大約百分之十的體重——漂泊信天翁的鳥蛋有4英吋長，超過1磅重。
雄鳥會負責首輪，也是持續時間最長的孵蛋期，雌鳥則會去海上打牙祭，補充消耗的卡路里，接著牠們會定期交換位置，直到蛋孵化為止。在這之後，雙方都會負責餵養雛鳥，直到雛鳥長得夠大、能夠離巢為止。
上述整個築巢育雛過程大約需要一年時光。大部份時間親鳥都是分開的，牠們在見面時交配、一起築巢。隨著季節嬗遞，牠們待在海上的時間會越來越長；孵蛋期間，牠們必須彼此等候、輪流擔任孵蛋與出外覓食的角色（有個例子的情況是，一隻信天翁在海上死亡，其守寡的伴侶在無法孵化的蛋上等了108天，好不容易才放棄），一旦雛鳥能夠自己保持溫暖不致失溫，雙親就會依照各自的時間安排來去，很少會在鳥巢碰頭。
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愛
一年中有泰半時間在談遠距離戀愛，這聽起來似乎沒有很浪漫，對嗎？
但你再想想，信天翁就天生的旅行家，不會像農場上的雞那樣定居下來，而且牠們設法隔著大洋和數十年的時間維持夫妻關係，很少發生不忠的情況，也幾乎不會分手。這些鳥兒沒有手機可以保持聯絡，一次會在海上孤獨度過好幾個月，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伴侶是否還活著，唯一的希望和期待就是在時機來臨之際於某個荒涼的小島上再度聚首。沒有多少人類能夠在這種艱困的環境下維持伴侶關係，信天翁卻靠著幾乎牢不可破的連結維持對彼此的承諾，其情感跨越了時間與空間。
牠們是否會一邊深情地想著彼此，一邊孤獨地飛越數百萬英哩？我越是思索信天翁的生活方式，越覺得真是浪漫無比。
這些鳥兒會充分利用相聚鳥巢中的有限時光，常常把頭部舒服地枕在伴侶的胸口睡覺，習慣性地成對並排歇息，有時候會替對方整理頭部的細毛，以如同世界上最細心的戀人那般的溫柔彼此撫觸。
人們在信天翁墨色的眼中見到各式不同的特質，例如：智慧、寧靜、和平、耐力。這些都很好，不過，我在牠們閃著亮光的黑眼中看到的，是愛。
（本文摘自新樂園出版《像鳥一樣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