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山的野花課(中篇)

玉山薄雪草。

文/蘇惠昭

6、7、8這3個月進入花期高峰,玉山小米草、玉山水苦蕒、玉山佛甲草、玉山山蘿蔔、玉山繡線菊、高山白珠樹、臺灣藜蘆、阿里山龍膽、玉山石竹、玉山小米草、多花鹿蹄草、玉山蓼、臺灣鬼督郵、水晶蘭、白頂飛蓬、小白頭翁、梅花草、山狵牛兒苗、玉山沙蔘、一枝黃花、白花香青、尼泊爾籟簫、蔓烏頭……。

還有,請繼續探訪。

所有的消失都令人疼痛,前提是你必須知曉它們的存在。

然後,終於可以略為升級了。

升級的推力,來自我茅塞頓開,加入了各種植物社團,日日常常在網路上瀏覽各種花照如木棉花的蒴果爆開棉絮紛飛,加上認識了幾位堪稱了不起的植物達人和花友。

有人可以為了看南鳳凰山上獨有的粉紅色水晶蘭,一個人一天來回走16公里山路。有人天天騎著歐兜拜龜速巡邏,巡到臺14甲公路上的每一棵樹都認識他,巡到整條路就像自家廚房。為了留下一朵花的全紀錄,跑5趟10趟者更是大有人在。

不只如此,更多珍稀之花,原來不是人在公路上努力走來走去就會出現在眼前給你看,必須切下碎石坡,或者鑽進路旁無路之路,爬上30度斜坡,天堂就在那裡,無上的幸福也在那裡。

於是我一點一點的,記下了更多花的生育地,在時間許可的情況下,從1年1、2度上山到1年6度,今年3月到6月初,則4度進出,這和每週必去的花友相比,連及格都摸不到。

多年前我採訪過臺灣野生蘭圖鑑書作者林維明,我突兀的問他為什麼很多蘭花照都無法拍得更美?不可能的,他淡淡的回應,當你必須一手抓著樹枝一邊還要擔心自己摔下去,一手還要拿著輕便相機拍照時,怎麼可能好好的去拍一朵花?

當我掉進一個植物控,植物狂人的世界之後,深深覺得自己是個貪生怕死,僅僅滿足於表象美色的正常人。

南湖雛蘭(左)、大武貓兒眼睛草(中)、高山鐵線蓮(右)

不過就算不想冒險犯難,我還是看到會奪取魂魄的南湖雛蘭、高山鐵線蓮、奇萊雙葉蘭、臺灣紅蘭、尾唇根節蘭、大武貓兒眼睛草、短距粉蝶蘭、毛蕊木、小雛蘭……。

當然還有小喜普鞋蘭,不再只是誤打誤撞的不期而遇,而是一次又一次有明確方位,以及根據開花日期的追尋,即使如此,所有的追尋都可能失落,花期有時早有時晚,或者,活生生被挖走了。

更慘的是我還經常指鹿為馬,把一朵蓬萊毛艮誤認為是稀有的臺灣金蓮花。

看花之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至少我記住了,看一朵花,不只正面,也要記錄側面、背面、葉形、花距長短與果實。

以我剛認識的貓兒眼睛草來說,就有臺灣貓、日本貓、大武貓和青貓,是以我還必須學習如何用植物學的語言去描述一朵花,聚繖花序,開花密集,分枝多毛、苞葉有柄多毛、葉片基部寬楔型,邊緣3~9齒……。

毛蕊木(左)、臺灣紅蘭(中)、雙葉蘭(右)

不過是因為野地之美而展開,不曾設定目標的旅程,爬著走著,竟然淪陷到每天都要打開電腦查閱資料,找不到答案時只好厚著臉皮問老師,一筆資料連結到另一筆,簡直像被吸入黑洞,也正是這樣,越發的想要向涉險尋找新植物,以及為之命名、分類的植物學家致敬。

也正是這樣,與這塊土地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連結,樂觀但也悲觀著。

然後就遇到了一本通天之書。

一直到開始讀《通往高山的植物》,看到了早田文藏對山薰香的驚嘆,以及必須把臺灣島的地質年齡和自然歷史放進來,物種數量才有意義,這樣的觀點,讓我的散漫旅程才有了安頓的位置。

為什麼高寒植物會在這裡?它們經歷了什麼?到底是怎樣的稀有事件和隨機性,臺灣高山的植物演化成為現在的面貌,一座島嶼如何與全世界連結?多麼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啊。

我還會再去合歡山看小喜普鞋蘭,也許有機會找到真正的臺灣金蓮花、貧子水苦蕒,或者以玉山箭竹為宿主的紫花齒麟草,期望那時候的我,可以進步成一個可以用不同眼光看花,理解植物世界的人。

山薰香


【延伸閱讀】

合歡山的野花課(上篇)

合歡山的野花課(下篇)

農傳媒專欄作者/蘇惠昭
資深文化出版記者,仍持續採訪寫作中。幾乎天天拍野花,三天兩頭拍鳥,曾遠赴南美阿根廷、美國、日本,以及經常在臺灣各地的山林中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