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嵐山】國立公園中的林場新星,花蓮林管處新書追尋太魯閣林業史

DCIM100MEDIADJI_0044.JPG

文/林慧貞 圖片提供/花蓮林區管理處 首圖攝影/道綺全球傳播有限公司

搜尋嵐山,第一個跳出來的是日本嵐山小火車旅遊,但其實臺灣也有個嵐山,同樣有火車。1948年成立的花蓮太魯閣林場,是東部最晚開發的大林場,以嵐山工作站為指揮樞紐,扮演臺灣戰後經濟復甦的大功臣,日本新幹線鐵路的枕木就是來自嵐山,80年代運材客車更載過無數登山客,隨著臺灣禁伐天然林,1989年嵐山工作站裁撤,這段繁華的歷史跟著鐵軌漸漸湮沒在雜草中。

林務局花蓮林區管理處和國立東華大學團隊耗時5年,訪談26位耆老,走過斷軌和懸崖,重返嵐山工作站,出版《森林‧部落‧人──太魯閣林業史》和影像集、紀錄片《在森林中。嵐山工作站》,獲得美國最佳電影短片競賽「紀錄片優異特別獎」,林管處也同步在花蓮市「HAO好所在」,展出轄內三大林場開發史。

外銷木材,臺灣戰後經濟復甦的推手

嵐山工作站一如其名,幽靜中帶點神祕,在許多登山客眼中是夢幻景點。日治時期,陸續開發花蓮林田山、哈崙林場,太魯閣大山因位處日本人劃設的國立公園範圍內,交通也不便,成了東部最晚開發的大林場。

太魯閣大山在1943年正式開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幾個月,運材鐵路、索道、集材設施等等才就定位,國民政府幸運得到一隻金雞母,興建的日本公司則是賠大錢了。

可能是嵐山舊索道的照片,大夥乘坐在木材上合影。舊索道主索只有單線,運輸能力與安全性比複線的新索道差(攝影/黃家榮)

原先太魯閣大山只是太平山林場的一個分場,但因潛力無窮,1948年國民政府升級成太魯閣林場,在美援經費挹注下,重新改善鐵路,並將索道從單線改為雙線,最大轉捩點是1954年打通300多公尺長的「籠翠隧道」,使得伐木作業可深入帕托魯山、太魯閣大山心臟,帶來林場黃金盛世,嵐山工作站也在1960年正式設立,成為太魯閣林場指揮中樞。

當時臺灣三大林場阿里山、太平山、八仙山幾乎都被採伐殆盡,1萬3631公頃的太魯閣林場,針葉林中有6、7成是紅檜、扁柏,被視為臺灣林業界新星,比阿里山林場更受期待。

正因太魯閣林場開發晚,引進歐美最新的機具設備,為戰後經濟蕭條的臺灣賺進大筆外匯。東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王鴻濬接受花蓮林管處委託,執筆《森林‧部落‧人──太魯閣林業史》,翻遍林業檔案、公文等,發現日本新幹線橋上的枕木,就來自嵐山最好的木材。

設有全花蓮最高小學,訴說臺灣林業變遷

不只考察到日本新幹線枕木來源,《森林‧部落‧人──太魯閣林業史》還細數了許多日治時期臺灣總督府的林業政策、資源量評估,收錄第一手書信、日記和林業檔案,對照完整豐富的耆老訪談、現地與遺跡比對,兼具歷史深度和娛樂性。

一位曾在太魯閣林場度過童年的耆老回憶:「搭車子(搭乘蹦蹦車)的同學應該會提早回去,因為回到這邊(18林班地),差不多還要一個多小時,而且山上的速度也不能開太快,然後我們就要提早回去了,我們不能等到下課才回去。」

東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王鴻濬實地走訪嵐山工作站,彷彿回到30年前凍結的時光(攝影/林慧貞)

太魯閣林場當時至少有200人工作、住宿,養了許多林場寶寶,為此甚至蓋了全花蓮海拔最高的學校,約2000公尺高的佐倉國校嵐山分班,住在較遠的孩童得搭著蹦蹦車,穿過一個個漆黑的隧道,在許多人心中留下陰影,就有耆老訪談時不忘提到,過隧道時常覺得背後有人,還曾夢到隧道山崩。

嵐山工作站興建時間較晚,且位在較向陽的地方,許多建築物都還未腐敗,王鴻濬工作團隊重回現場時,發現索道發射系統還維持良好,留有檜木做的大澡盆、瞭望台、康樂室有撞球檯、乒乓球台等娛樂設施,工寮裡甚至還貼著裸女海報,歲月彷彿停在30年前。

第一次看到照片中的嵐山工作站,活生生映入眼簾時,王鴻濬興奮得難以言喻,「我閉上眼睛,想像有200多人在這裡,跟我說哈囉。」

大自然與經濟的拉扯

王鴻濬2年前便曾受花蓮林管處之邀,調查出版《1922無盡藏的大發現──哈崙百年林業史》,此次與工作團隊兩次踏足嵐山,驚豔工作站保存完整,許多曾在當地工作、就學的耆老也都健在。

「相較於阿里山林場1912年就開發,耆老大多已過世,嵐山工作站還有許多長輩可以口述歷史,這是我的使命。」畢業於中興大學、臺灣大學森林系的王鴻濬如是說。

使命不僅止於幫嵐山工作站留紀錄,更重要的是指引後人方向。王鴻濬在此書對保育議題著力甚深,因日本人在開發太魯閣林場前,已將當地劃為太魯閣國立公園預定地,開發時曾引發爭論,但在戰爭壓力驅使下,即便貴為國立公園依舊難逃開發命運。

嵐山工作站和運輸鐵道現已荒蕪,但這段經濟與保育拉扯的歲月,值得後人挖掘省思(攝影/張嘉榮)

雖然國民政府在民國40年開始造林,但長達十年僅種單一樹種柳杉,後來才陸續引進本土的紅檜、扁柏、落葉松混合種植。調查團隊重返現場時,發現因為疏於管理、種植過密,許多柳杉樹幹佈滿蘚苔植物,停止生長,甚至樹齡60年胸徑卻小於30公分。

王鴻濬表示,可能因當時造林還沒有混生、原生物種的觀念,因此沿用日本人最愛的造林樹種柳杉,後來才從錯誤中慢慢學習。

正值林務局去年喊出國產材元年,這本書不僅回顧前人辛苦,也讓人省思如何兼顧保育和林業。

花蓮林管處表示,預計明年將調查林田山林場,補足花蓮三大林場最後一塊拼圖,希望讓社會大眾更了解林業與社會發展脈絡;王鴻濬有感而發地說,人類和森林密不可分,嵐山工作站20多公里長的鐵道,和哈崙林場40多公里長的鐵路,見證本土林業變遷,應視為臺灣的國寶。

花蓮林管處正集結近年出版的研究專書和調查資料,在花蓮市木造建築「HAO好所在」舉辦「山林記憶:花蓮林業歷史特展」,展期自今年12月1日起,至2019年2月28日,定時下午2點播放紀錄片《在森林中。嵐山工作站》;現場同步販售相關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