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白之衡
九月又飛了趟日本,去和歌山走熊野古道及去大阪看坂本龍一展,中間有三天空檔。聽聞萬博挾帶驚人人潮,不是很想在都會區停留太久,思索著怎麼安排,隨手瀏覽到大阪有這麼一座金剛山。
金剛山標高一一二五,號稱大阪最高峰,海拔、便利度、難度和熱門程度都近似臺北七星山。我研究得知,它的登山口至少有三個,於是忍不住又妄自生事,事先畫出一份長十七公里,累積爬升一千九百公尺的「三進金剛山」路線圖。
那天天氣偏陰,一反訪日前幾天的晴朗炎熱,這對打算揮汗一番的我不算壞事。市區搭電車到河內長野站轉乘公車,車上長輩居多,個個全副武裝,彼此像多年老友般互道家常。儘管我聽不懂,但始終有種誤闖長青登山俱樂部的感覺。
我在最熱門的千早本道登山口下車整裝,一走進林道,聞到樹木和泥土的味道,看見寬闊的山徑,兩腿就不自覺拔起來跑。也許太興奮,這天上坡幾乎不累。
第一進,直達山頂葛木神社,周遭意外無人。我不禁收起喘息,雙手合十,向神明恭敬膜拜。做完這些儀式,心裡踏實起來。
回頭約三百公尺,轉進山頂展望廣場。這裡有一支類似臺灣武嶺「鏡頭君」的攝影機,二十四小時在YouTube直播。我把連結丟進朋友群組,想和臺灣的大夥打招呼,但五分鐘過去無人已讀。心裡一陣悻然,想著好吧別打擾大家上班了,便往預定二進的登山口開跑。
二進路線人工痕跡較少,更陡也更野,沿途水聲不絕,果然登山口附近是汩汩山泉。我在這裝滿水,然後再沿原路跑上坡,與下山時擦肩而過的日本人再度照面,他一臉驚恐:「你還要再上去一趟嗎?」我笑笑應是。
登頂路上,手機震動,朋友的群組來訊息了:「你在哪?露個臉」我不禁精神大振,開心回道:「開始第二進了,待會叫你們。」
至此主旨突然變了,我忘記疲勞,也忘記初衷,一路超越其他登山客,迅速回到山頂,馬上傳訊通知群組:我到了!
接下來,我們相隔兩地,透過直播畫面互動起來。我努力尋找正確的攝影機,一邊聽朋友指揮我站位:靠左、往後、抬頭、揮個手、動作大一點、學學剛剛那一團日本人!
指令突然太多,加上直播有約十秒的延遲,我一下手忙腳亂,被周遭其他登山客盯著看,要照朋友指示做動作實在難為情,只能抓緊時機揮揮手,對鏡頭傻笑。突然發覺主動提議要玩鏡頭君的我實在太天真。
此時下起細雨,山頂只有十八℃。一身夏裝的我無法久待,早早下撤為妙。這麼說著,離開了廣場還是忍不住在山頂賣店買了支冰淇淋,躲在鏡頭外忍受濃郁綿密的寒意。撐過身體髮膚之苦,方能成金剛。想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句子,我此時早已放棄三進的念頭。雨雖不大,時間也夠,但玩到鏡頭君,吃到冰淇淋,心已滿足。
不被執念所困,方能成金剛。又亂造句子,我抹抹嘴巴,起身跑向最初的登山口。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兼業餘戶外玩家,這輩子那一丁點的耐性都是靠習字和山野磨練出來的。只要山還在爬,路還在跑,飯還能吃,字還能寫,就什麼都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