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心底話】花藝女郎

文字/劉崇鳳 插畫/謝佳君

小時候回阿媽家,大門上方棚架爬滿盛放的九重葛,玫瑰紅的天頂襯著一點綠葉,那野性和豔麗就像阿媽客家花布的床單,很美濃。

我卻不喜歡九重葛,不喜歡那種紅豔豔的張狂、帶刺的莖條,若沒定期修剪,凌亂又糾纏,人們說家門前種花美,我始終覺得多餘。

多年後返鄉,上空的棚架早拆了,陽光大辣辣地直穿大院,爸爸和叔叔還是種了九重葛盆栽,我見了九重葛會怕,總遠遠觀望,直到有天心血來潮,想在大院的桌上插瓶花卻遍尋不著花,瞥眼見九重葛,決定試試。走上前,剪下一枝、兩枝、三枝,有刺是吧?把刺都剪掉,我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皺眉看花的女孩了。

把枝條理一理、留點葉子,插進玻璃瓶放上桌⋯⋯哎呀好看極了!此後出門見九重葛,心情瞬間變好。

怎麼也沒想到,我會喜歡插花。

因為我一向不愛花……喔不,嚴格來說,我討厭花。花朵除了美之外,實在沒什麼用處,沒三兩下就凋謝,何必費神愛她?花的嬌美,短暫而有欺瞞之虞;花瓶呢,更是千百年來不得翻身的無用證明。年輕時,我告誡歷屆男友:「你可以送我任何東西,但千萬不要送我花。」別花錢去買這哄小孩的東西,會被我笑。

瞧瞧,我對花就是有這麼強烈的偏見,九重葛不過是千萬分的無辜之一。我把心封閉起來,完全不給花朵機會,不給我傲嬌的世界多一點溫柔或美麗。

直到某年夏天,與先生至北海道旅行,見一農園栽滿了花,那繽紛多彩的花啊,令日復一日的務農工作有滋有味;隔兩年,我們遠赴加拿大農場拜訪友人,其農園亦種了好多花:向日葵、波斯菊、小繡球⋯⋯ 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各色花朵,使得人一走進來,就會「哇——」的心曠神怡,為這五顏六色的小世界驚嘆。

友人見我看花,笑問:「崇鳳,妳平時在家會插花?」我一時語塞,才發現自己沒想過這個問題。那是返鄉務農後才開始的。美濃的花不多,比起插花,我更常將稻穗綁成一束倒掛晒乾,或將山徑或路邊撿到的果實擺一小盆放家中角落。忽然驚覺,插花也許是個指標,那意味著生活安寧自足、心理平衡,才會有閒情雅致插花。

那個夏天,我就在友人的鼓勵下,三不五時就到園子裡採花,插了一盆又一盆。那絕對稱不上花藝,更像是玩。玩的時候很開心,插完了,會興高采烈找她家裡的角落安放。放哪好呢?窗臺、桌上、甚或浴室洗手臺,室內有了花,就不一樣。「啊,真美!」彷彿生活因此多一點希望和勇氣。

花好厲害,能讓人瞬間振奮。

PROFILE

劉崇鳳 鍾愛書寫、鍾愛吟唱、鍾愛獨處、鍾愛即興舞蹈。沒了這些,她什麼也不是。然則生活被各式農務和人際關係所沖刷,卻因為這樣,生活才落地有聲。


文章未完,完整版請見《鄉間小路》2020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