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趣聞】越南印象:胡志明時光信件

壅塞的越南街頭。(攝影 王志元)

壅塞的越南街頭。(攝影 王志元)

文字/照片提供 廖宏霖

我曾在越南胡志明市第七郡的「孫德勝大學」當外文系的漢語老師。雖然已經是超過十年前的事了,記憶裡的胡志明市依然簇新如一棟剛蓋好的大樓,並且仍持續地往上蓋著。第七郡是胡志明市規劃的新市鎮,道路與建築幾乎都是現代化的嶄新樣貌。許多與外國人有關的組織都位在此區域,例如專門給外國人讀的學校、外商企業等,如果用臺灣的城市發展史來比喻的話,第七郡約莫就像是臺北正開始發展中的天母。

也許每座城市都會給新來者一些震撼教育。那個時候胡志明市就已經是一個繁忙的都市了,路上的摩托車從早到晚不曾消歇,我到的第一週,晚上騎著自行車要去附近的賣場,就在路上被摩托車從後方追撞。傷勢雖不嚴重,但照料皮肉傷在燠熱的越南夏天,還是讓生活不太方便。

在越南大學裡,男老師上課要穿襯衫打領帶,每次上完課,我就得趕回宿舍沖澡換下那已經融合著血水與汗水的紗布。對了,我就住在學校的宿舍裡,那是一棟剛蓋好的學生宿舍,我的房間就在宿舍的出入口,現在想起來就是類似警衛室的位置。不過,房間內倒是很乾淨舒適,兩張床,一間獨立衛浴,學校還配給我一臺腳踏車(就是在第一週被撞壞的那臺)、一臺小冰箱(越南必備神器)、一只熨斗(但我還是常常穿皺皺的襯衫去上課)。唯一不太方便的是,學校有門禁,有時晚歸會被真正的警衛先生誤認為學生,招來一頓越南語斥責。

學校配給的腳踏車。
學校配給的腳踏車。
學校提供的宿舍。
學校提供的宿舍。
識別證背面請學生幫我寫一段晚歸時給警衛看的話,大意就是:我是住在學校裡的臺灣老師,請不要罵我。

越南的大學生相當尊師重道,在廊道間遠遠看見師長便會微微鞠躬,上課前後還保留著臺灣以前全班起立向師長問好的習慣,甚至還會在課前先幫老師泡好一杯茶。然而,我個人的階級界限感有時很薄弱,同學們也對這個長得有點像越南人,卻又都不梳油頭的老師感到好奇,所以我的學生們,後來也都把我當成朋友一樣。

假期時,我還抓住自己青春的尾巴,以觀察員的角色加入他們的「聯誼活動」。相處了一整個學年,我感覺像是穿越時空來到臺灣的七、八〇年代,參與一群可能是我阿姨、叔叔輩的大學生生活――這不是關於那個國家比較進步或現代化的指稱,而是他們彷彿活在一個對未來有著相對清晰感的時代裡。

記得在最後一堂課,我出了一份作業,請同學用中文寫一封信給十年後的自己――這群即將離開校園的越南大學生,所勾勒出的自己的未來,充滿著各種明確的描述與清晰的圖像。幾乎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方向,即便那些方向可能極為世俗,無非是關於工作、結婚、成家,那些未來卻幾乎沒有太多的徬徨或焦慮;簡單、粗暴,毫無邏輯與推論地說,彼時這群大學生對於自己(乃至於整個國家)的未來,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晰感,而那正是因為,他們對「我的未來只會更好」這件事,保持著某種不言而喻的信念。相較於當時臺灣的大學畢業生,徬徨於薪資、就業焦慮感中,準備離開學校進入社會,對於未來,總是有著各自的茫然,因此我對學生們對未來所抱持的正向態度印象深刻。

在越南胡志明市的最後一堂課。
在越南胡志明市的最後一堂課。
翻出當年學生寫的信。
翻出當年學生寫的信。

此時,那封信裡的未來,已成為現在,在臉書上不時還會閃現過幾個學生的近況,看起來他們都活出了自己在信中所期待、那個未來的自己,甚至更好。也許,我應該把那些信件找出來,寄還給我可愛的越南學生們(希望不要造成恐嚇信的效果)。這篇短文,寫給他們,感謝他們陪伴那時困惑、茫然的我。

與學生出遊。
與學生出遊。

作者 廖宏霖

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研究所創作組畢業,出版過詩集《ECHOLALIA》。曾於菲律賓馬尼拉、越南胡志明市擔任華語教師;返臺後在藝文NGO與出版界服務,同時為自由出版人與寫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