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游昇俯 攝影╱吳尚鴻
今(2025)年「紐西蘭與臺澎金馬個別關稅領域經濟合作協定」(ANZTEC)全面生效,紐西蘭液態乳可以零關稅進口,數量無上限,由於進口乳品成本相對低廉,「紐乳」價格競爭力提升可能進一步對國產乳品產生排擠效應。因應ANZTEC衝擊,農業部提出「113-116年度養牛產業全面升級轉型中程計畫」強化酪農產業韌性,但酪農業仍期待政府規範調飲業標明使用乳品乳源、進口的延長保存期限乳品(ESL, extended shelf life)標示不用「鮮」字,讓國產與進口乳品有所區隔,有更公平的競爭環境。
國內好市多(Costco)、家樂福(Carrefour)、全聯等超市通路的冷藏商品區,近年來已上架販售「NuZilk」、「豐力富」、「恆牧」等品牌紐西蘭「鮮乳」,這些乳品與國產鮮乳同樣採超高溫瞬間殺菌(UHT)處理,但保存期限可長達90天、120天,比國產鮮乳普遍效期僅2週時間要長,近年紐西蘭鮮乳年進口量已突破4千公噸。
紐西蘭輸臺液態乳以保久乳為大宗,年進口量可達8、9千公噸,除了市場通路上有「紐麥福(MeadowFresh)」、「雀巢(Nestle)」等紐國乳源保久乳產品,紐西蘭保久乳也供應國內飲料、烘焙業等B2B業務用奶使用。
自2002年成為世界貿易組織(WTO)會員國後,我國便開放液態乳進口,2004年起維持關稅配額量21,298公噸,在配額內的進口液態乳可減免徵稅。臺灣與紐西蘭在WTO框架下於2013年簽署ANZTEC,同年12月1日起生效,針對紐西蘭進口液態乳另設定關稅配額,配額量自5,500公噸起算,每3年增加1,500公噸,配額內零關稅、配額外每公斤14元;並從第12年、2025年起不再有配額限制,全面開放零關稅進口。
無論「鮮乳」或保久乳,紐乳與國產牛乳共同競爭國內消費市場,因ANZTEC全面生效,紐乳勢必強化價格競爭力。
資料來源╱農業部農業貿易統計
進口乳品競爭白熱化 乳協理事長:勢必排擠國產牛乳
臺灣進口液態乳數量自2013年起逐漸增加,近年均逾5萬公噸,進口總量前四大來源國分別為美國、紐西蘭、韓國、澳大利亞。單看紐西蘭輸臺液態乳,自2013年起也逐漸成長,以去年前11個月為例,總進口量已達12,514公噸,其中保久乳占8,637公噸、鮮乳為3,877公噸。
國內市面販售鮮乳產品,國產鮮乳零售價每公升約90至95元,但無論是紐西蘭或澳洲進口的「鮮乳」產品,在臺已可賣到每公升近120元,價格還高於國產鮮乳。
中華民國乳業協會理事長、臺灣大學動物科學技術學系特聘教授徐濟泰分析,進口「鮮乳」未計入關稅的到岸價格約每公斤40元,但目前零售價格均比照國產、甚至以更高價販售,因此利潤空間很大,但國產鮮乳利潤空間小,他比喻,國產鮮乳銷售在冬季常以封膜包裹附贈小瓶裝鮮乳,作為促銷,這一小瓶鮮乳的價值大約就是1公升國產鮮乳的利潤空間。
2025年起紐乳全面零關稅進口,相比其他國家進口乳品仍須徵收關稅,紐乳更具價格優勢。徐濟泰表示,根據義大利乳品經濟調查諮商公司CLAL,紐西蘭生乳收購價約新臺幣每公斤12元、美乳則為15元,且紐乳輸臺距離,約是美國東岸出口航線輸臺距離的60%(美西出口航線則和臺紐距離相當),在關稅、生乳成本及運輸距離3個層面上,紐西蘭幾乎都較美國有利,未來美國等其他國家進口乳品,或將跟隨紐乳降價、放棄利潤空間,若進口乳品競爭白熱化,勢必會對國產乳品產生排擠效應。
不僅如此,ANZTEC全面生效還可能牽動其他國際貿易協商內容,我國為拓展國際經貿空間,正積極與美國進行「臺美21世紀貿易倡議」後續談判、申請加入「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PTPP)。
徐濟泰表示,未來國際乳業大國美、澳「絕對會」比照ANZTEC,與我國展開雙邊自由貿易協議談判,取消關稅障礙、甚至縮短緩衝期,未來臺灣乳品的挑戰只會愈來愈大。
註:統計期間為2024年1至11月
資料來源╱農業部農業貿易統計
酪農訴求:業務用乳品資訊揭露 進口ESL乳不應標「鮮」字
進口液態乳包括鮮乳、保久乳及其他液態乳三大類,進口鮮乳由美國長期稱霸,保久乳紐西蘭居冠,其他液態乳部分則以韓國的「香蕉牛奶」等調味乳居多。
紐西蘭輸臺液態乳以保久乳為大宗,去年前11個月我國進口保久乳總量11,985公噸中,紐西蘭即占8,637公噸,占比約72%。國內B2B業務用奶過去常使用紐國保久乳,ANZTEC全面生效,乳品廠及酪農最擔心業務用奶市場受衝擊,手搖飲、咖啡等使用乳品來源若未揭露,將侵蝕國產鮮乳市場。
乳業協會因此倡議手搖飲業、便利超商及速食業調製飲品標示使用乳品產地及種類,去年在時任立委洪申翰等人協助下,三度召開公聽會,終獲衛福部允諾推動,今年1月起至6月試辦6個月。
進口「鮮乳」與國產鮮乳同樣經過超高溫瞬間殺菌處理,但因充填、包裝技術不同,保存期限可長達70天、90天、甚至120天,卻與國產鮮乳一樣以「鮮乳」之名銷售,造成不公平競爭。衛福部去年6月預告修正「鮮乳保久乳調味乳乳飲品及乳粉品名及標示規定」草案,新增延長保存期限鮮乳品名標示規定,效期30天以上者標示為「延長保存期限鮮乳」、「ESL鮮乳」,或簡稱「長效鮮乳」,但因依舊保留「鮮」字,引發酪農產業反彈。
乳業協會秘書長方清泉表示,臺灣鮮乳從牧場擠乳起24小時內可上架販售,新鮮是最大的優勢,但紐西蘭專船運送來臺要15天,進口乳品經過報關、再上架已要1個月過去了,標示「鮮乳」販售違背國人對「鮮」字的認知,方清泉說「鄉下阿婆也覺得不對」,因此酪農業堅決反對進口ESL乳品中文標示使用「鮮」字。農業部去年7月亦推出新版鮮乳標章,標章上以「臺灣鮮乳」取代原本的「純」字樣,以此強化在地意識。
乳品市場成長潛力仍大 國產鮮乳售價影響消費支持
我國酪農戶約550戶,乳牛在養頭數12萬餘頭、產乳牛6萬餘頭,在長期力行乳牛群性能改良(dairy herd improvement,DHI)、選育優良種乳牛下,單位產能提升,近年每頭乳牛平均年產乳量已近8.5公噸。國產生乳約85%加工製成鮮乳,其他供作調味乳、保久乳、發酵乳等其他乳製品。徐濟泰認為,開發加工乳製品可調節生乳產量,但臺灣乳業仍以鮮乳最具競爭力。
乳品是國人均衡飲食六大類食物中獨立一類,衛福部公布的「每日飲食指南」建議國人每日攝取1.5至2杯(360~480毫升)乳品,但衛福部調查日均攝取量,多數年齡層僅約半杯(120毫升)。我國每人每年平均生乳供給量約22公斤,相當於每人每日60毫升,徐濟泰認為,若國人參考飲食指南,乳品需求必大幅增加,假設都由國內生乳供給,供給量有5、6倍的成長空間。他說,國產酪農業自有底氣,不會因ANZTEC消失,端看國內是否能推廣地產地消、低碳飲食等食農教育,提升自給率。
徐濟泰指出,雖然國內缺乏風味偏好的大規模試驗,若以美國長期辦理學童乳的經驗來看,他們追蹤孩童對乳品的偏好,在可自由選擇前提下,孩童直觀對鮮乳的喜好勝過ESL乳及保久乳;他自己曾購買多款國產鮮乳,在大學「乳牛學」課堂進行盲測,學生對以6、70℃高溫短時間殺菌處理(HTST)鮮乳的喜好也勝於一般UHT鮮乳,顯見殺菌處理加熱程度愈低的鮮乳愈有口感上的優勢。
臺灣大學擁有全臺北市唯一的乳牛牧場,牧場自製鮮乳往往吸引校外人士排隊購買,臺灣大學牧場鮮乳即是採取HTST處理的乳品。徐濟泰說,HTST鮮乳殺菌處理成本及保存條件與一般UHT鮮乳並無不同,甚至能保留更多鮮乳經高溫殺菌損失的維生素及具機能性的乳清蛋白,是臺灣鮮乳可持續發展的方向。
國內生乳收購價格,每年由中央畜產會於上、下半年各召開一次「生乳價格評議委員會」,邀乳廠、酪農及專家學者共同研商生乳參考收購價格漲跌,擔心零關稅紐乳叩關拉低國內生乳收購價格,去年9月25日會議決議2025年乳價暫不調整,才讓酪農稍微鬆口氣。
方清泉指出,一瓶國產鮮乳的末端售價,生乳成本只占其中30%至35%,加工、包裝、物流等占30%,通路端上架費卻高達35%至40%,反觀歐洲國家會規範國內農產品上架費占比不得超過20%,臺灣上架費實在過高,呼籲國內通路商適度降低鮮乳等民生必需農產品上架費用。
製圖╱陳怡蒨
小乳廠漸難消化收乳量 酪業已亟需調整生產規模
中華民國酪農協會理事長李恂潭表示,雖然ANZTEC早在12年前生效,「剛開始坦白講、沒什麼感覺」,但隨著國內酪農產乳效率精進,2022年產乳牛頭數較前一年減少,但乳量不降反增,有些較小規模的乳廠漸漸無法消化收乳量,乳廠紛紛提醒酪農因應ANZTEC影響、及時減產,更嚴重的甚至有乳廠與酪農解約、不再收乳,大家才意識到嚴重性。
2023年時任農業部部長陳吉仲因此下鄉與酪農座談,因應ANZTEC可能造成衝擊溝通產業需求,提出「養牛產業全面升級轉型計畫」,以獎勵淘汰低產乳牛、推動乳牛死亡保險、輔導廢棄物循環再利用、開發多元乳製品,以及鼓勵學校午餐採用國產可溯源乳品等方式,協助產業永續經營、強化競爭力。
李恂潭表示,政府鼓勵淘汰低產乳牛,協助產業調整到合理生產規模;乳牛死亡保險過去覆蓋率僅三成多,去年推廣達六、七成;並且基於補充學童乳品攝取量推動國產乳品進校園,也確實帶動國內生乳需求,在養牛產業升級計畫協助下,「(酪農)壓力已經減輕了很多」,期待今年能驗證成效。然而,農業部與教育部113學年度上學期合作的「推動學校導入國產可溯源乳品專案實施計畫」,因執行狀況多,在酪農產業期待精進之際,農業部表示「沒有得到支持中央繼續辦理這項專案的理由」,行政院去年12月18日決議下學期停辦。
農業部原規劃以4年44億元經費推動學童乳專案,決議停辦後,農業部隨即再與臺南柳營、屏東萬丹、彰化福興、花蓮瑞穗及雲林崙背等產地酪農展開座談,盼收集意見,將學童乳預算空間重新配置,用於輔導酪農產業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