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胡冠中
你說你想看裸身鰕虎(Schismatogobius)?簡單,你聽我說,你跟我做,讓我教你尋找裸身鰕虎的方法。
首先,很久以後,你會走進一家水族館。水族館不大,幾坪的空間,你逕自逛著,找你想尋找的東西,在最底部的魚缸發現幾條魚,你蹲下來,沒有要買,就是盯著魚隻和沒有底砂的缸底發楞,這是尋找裸身鰕虎的一種方法。
又或者, 很久以後, 你會和幾個前輩一起同行採集,一行人在溪裡走著,突然,有人好像發現什麼,拿網子在溪裡撈了撈,檢查,然後大聲宣布:「裸身!」這也是尋找裸身鰕虎的一種方法。
再不然,事情得複雜一點。
你聽我說,你跟我做。你得虔誠,你得許願,跑三趟,轉個圈,看書,上網,把裸身鰕虎的資訊好好看過一遍。
當時你還不懂在水似流未流的淺灘上,愛撫般以手掌撩過砂礫堆積成的河床,只是盲目地蒐集根本不知該如何堆砌的資料。資料很多,卻很模糊,沒有實感,堆積在腦袋裡像一團霧。你聽說裸身鰕虎分布在與海相連的河流裡,具體哪片流域困擾著你;你曉得裸身鰕虎居住在河川的中下游,微棲地的樣貌卻還是個問題。
初次找到紅腰雙帶韌鰕虎(Lentipes bunagaya)那天,你跪在溪床裡,花好幾分鐘高呼牠的種小名。有時你會放棄,投降似的讓他者為你指出物種的所在,有時你又會倔強起來,覺得與物種的首次見面倚靠越少他人的努力越好──通往相遇的祭壇上,你希望只有你一個人爬著看不見盡頭的樓梯,那樣的倔強是種獻祭,那樣的獻祭只對你有意義。
發著光的時間,不期而遇與朝思暮想的交會,夢被機運蓋了章……那樣的經驗讓人心癢,讓人難耐,失不再來,無可取代。黃色的口腔、斑馬般的體色、胸鰭抖動彷彿飄揚的砂礫,因此所有裸身鰕虎的影像在你的意識裡凝聚成一座雕塑,一顆卵,同時你也得知了有種裸身鰕虎的英文名稱,叫做「Taiwanese Micro DragonGoby」。
PROFILE
胡冠中 東華大學華文系畢業,得過兩個文學獎,淡水魚愛好者,只寫魚,淡水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