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萬蓓琳 圖/薛穎琦
臺灣出現非洲豬瘟的案例後,短時間內疫情獲得極佳控制,但傳染源頭的廚餘該何去何從?成為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身為大自然最佳分解者的黑水虻,能夠有效處理廚餘問題,經此一疫後再度受到重視。早在上一波中國非洲豬瘟爆發時,就投入黑水虻繁殖的循創生物科技,經過7年的摸索邁向規模化生產的新階段,這段時間不斷有地方政府、企業邀請共同合作處理廚餘設置新場,在可見的未來循創即將華麗轉身。
接近正午時分,一輛食品廠的冷凍大貨車,駛進循創生物科技位在雲林縣虎尾鎮的場區,好幾個桶口包覆著保鮮膜的藍色塑膠桶被運下來,裡面是剛榨完果汁的芭樂殘渣,循創生物科技董事長錢柏綸說:「這就是黑水虻的主食之一。」
跟隨著芭樂渣進入場內,眼前的空間有三座不鏽鋼攪拌槽,錢柏綸說,「這裡是蟲蟲的廚房。」這場黑水虻的食物包括芭樂渣、番茄糊、豆渣等,甚至是過期麵條等,透過機械設備攪拌調整到適合的溼度,再由輸送帶送到後方飼養中心,「就像養豬一樣,黑水虻雖然小,但飼料的重量都要嚴格控制,不然就是在亂養。」
場區內,各項工作有條不紊地運作著,這是飼養黑水虻的日常。但這一陣子錢柏綸卻忙翻了,「非洲豬瘟爆發後,不少地方政府,甚至是集團企業都找上門,希望能跟我們合作解決廚餘的問題。」循創的雲林場是在2年前建置,場區的設計是以植物性渣粕餵食黑水虻,「這是因應客戶的需求,他們希望黑水虻的食物能夠單純一點。」
「我們並不是不接受廚餘,之前是覺得還沒有準備好,希望用相對穩定的物料,把人員操作和設備系統打磨到成熟。」錢柏綸說,「原本就打算明年會建設一個處理廚餘的場區,只是場址等具體計畫都還沒有著落。」但是當廚餘處理成為燃眉之急,「合作的可能性增高,獲得相應的條件與資源也就較為容易一些。」

非洲豬瘟爆發 循環經濟的代表黑水虻一夕爆紅
當非洲豬瘟爆出案例,廚餘成為最主要的感染途徑,不少縣市都全面禁止廚餘養豬,全臺灣每日產生的2千多噸的廚餘該何去何從,成為迫在眉睫的社會問題。儘管對黑水虻並不陌生,甚至是近10年來,臺灣各地都有不少學校、機構開始飼養黑水虻來處理廚餘,但根據環境部統計,黑水虻處理的廚餘量只占了總量的1.2%。
黑水虻原本就是大自然界的分解者,其幼蟲的消化系統能夠分泌多種酶,將有機物分解為小分子,具有極強的生物轉化能力。經其分解後的殘渣(糞便)可以作為優質有機質肥料,未成蛹的幼蟲富含蛋白質,可以成為動物飼料。甚至2023年1月12日出刊的《科學》(Science)雜誌刊登了有關昆蟲蛋白添加到動物飼料與人類食品的文章,當工業化飼養昆蟲成為國際趨勢,黑水虻因生物特性之故,成為最受關注的目標。
「黑水虻的物種特性跟其他昆蟲不一樣。」相較於同樣能處理有機廢棄物的蒼蠅、麵包蟲、蚯蚓等,錢柏綸說,「蒼蠅幼蟲期短,成蟲期很長,能夠處理廚餘的時間不多;麵包蟲偏愛乾燥基質,無法處理含水分高的廚餘或果渣;蚯蚓本身含水分高達90%,要乾燥製成飼料成本極高。黑水虻的幼蟲則是在不到2周內拼命吃,把所有能消化的有機物轉化成為自身脂肪與蛋白。」以循創為例,「1公噸的植物性渣粕經黑水虻消化後,只剩下約150公斤蟲砂(蟲糞)與150公斤幼蟲,全都可以做成肥料與飼料。」轉化效率的確驚人。
根據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的統計,每產生1公斤的昆蟲蛋白,其碳排放量僅為牛肉的2,850之1、雞肉的300之1,飼養黑水虻對於環境的傷害微乎其微。黑水虻不僅能解決廚餘及有機廢棄物問題,本身又是良好的蛋白質提供者,難怪會成為倍受矚目的焦點。

2018年非洲豬瘟為契機 以自身專業背景創業
「創業的念頭起於2018年,非洲豬瘟在中國大陸大爆發,無數的豬隻遭到撲殺,臺灣則是全面拉高警戒,『禁止攜帶肉製品入境』的標語遍布機場。」錢柏綸本科念的就是國立中興大學生命科學系(由原植物系與動物系合併而成),當時與一群同學感慨著,「如果有天臺灣不再用廚餘養豬,那廚餘這些廢棄物該怎麼辦?我們那時候就覺得需要找出一個好的作法。」同樣都有專業的眼光,十幾位同學說著,竟紛紛出資成為股東,而錢柏綸就真的跳下來出力經營了。
「本來完全不認識黑水虻,」錢柏綸說,「只是看到國外已有一些基礎,臺灣也出現一些小規模的示範場,沒有出現商業化養殖的公司,我們覺得這應該是個機會。」決定創業之後,錢柏綸幾乎遍訪當時臺灣的黑水虻養殖場,投入之後才發現,難度超過想像,「市場上根本找不到能夠飼養黑水虻的完整設備,所以只好自己來開發。」
因為公司發展需求,錢柏綸不斷向外尋找支援,認識了現在的好伙伴:總工程師沈蔚軒,以及產品開發的洪自亨,他們兩位都看上黑水虻無限潛力而自行創業,「沈蔚軒專門開發黑水虻養殖設備,洪自亨則是在大學時就自行創業研究黑水虻肥料。」

「最初設場在苗栗,是利用塑膠箱養殖黑水虻,設計了機械手臂協助搬運,但產量就是有限。」對循創來說,「過去幾年最大的挑戰不只是蟲蟲的繁殖技術,而是整個系統的改造與提升。」如今循創生技邁入第7年,「我們已經從原本的手工養殖進化到工業化養殖,苗栗場為種原培育,生產主力在雲林場。」錢柏綸說。
「我們花了很多的心力來設計雲林場。」錢柏綸說,「為了擴大產能,設備就得不斷提升,每一次改版都意味著前一套系統宣告失敗:設計圖打掉重劃、零件重新發包、施工與調測反覆進行等等,這成了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生活日常。」他苦笑道,「只要有一個零件出錯,那意味著可能有成千上百個零件都要跟著換。」規模愈大,彈性就愈小,循創的雲林場產能是苗栗場的20倍,一個細節錯誤,可能要花好幾周才能慢慢修正。
系統化的養殖設備設計 才是規模經濟的基礎
養殖場內其實幾乎沒有什麼味道,有特定的通風管將空氣引流到後方,經過除臭處理才會排放出去,錢柏綸說,「設場的難度很高,聽到我們要設這種場,地主會有意見,鄰居也幾乎都有鄰避情結。」不僅如此,「行政程序也跑了1年半,從基本的請水請電,到飼料工廠登記、肥料工廠登記、再利用許可、產品登記等。」這樣嚴苛的外在環境,促使了循創在每個環節都小心翼翼。
向養殖場後方走去,先要撥開垂掛的透明塑膠布,「蟲蟲的糞便還是會有些微味道,而且很營養,會吸引其他昆蟲,因此場區要基礎的防範。」錢柏綸說。接著入眼的是幾乎與廠房同高的、長度為36公尺「育肥床」,每一座有6層,從第1層到第6層皆以輸送帶連接。
若非事先知道這是黑水虻養殖場,不小心進入循創的場區,還以為這是一座安靜無聲、自動化生產機械零組件、或是食品包裝的工廠。因為蟲蟲很小,都在「育肥床」中,不經過翻攪根本看不到,而4座高聳巨大的機械「育肥床」併排矗立,真的很難跟養殖蟲蟲聯想到一塊兒。


這是因應黑水虻進食與生長的型態專門設計的,錢柏綸說,黑水虻從蟲卵長到可以開始工作的0.25公分大的蟲苗階段需要6天,主要能進食的幼蟲期也有6天以上,之後就會成蛹、羽化,「蟲蟲可以開始工作的第1天,被放到最上層,然後每1~2天往下翻一層,再翻落到下一層時,剩餘的殘渣(蟲糞)會被翻攪,這是模仿堆肥製作的方式。」錢柏綸說,「堆肥需要分層、翻攪、通氣,讓微生物把有機物分解到植物可吸收的程度;黑水虻幼蟲也一樣,需要有節奏地吃、排泄、被翻動,避免某些區塊永遠潮溼、結塊。」
到第8天時蟲蟲和蟲砂已經在最下層,再由自動化系統將蟲蟲與其分解完的糞便分離,蟲蟲會被送去蒸煮洗淨後烘乾。糞便成為有機質肥料回到田裡,經處理後的蟲體成為富含蛋白質的飼料,再餵給雞、鴨或是水產養殖的魚、螃蟹等吃,循環經濟完美轉了一圈,幾乎沒有留下廢棄物。
雲林場規畫建置10座機組,每座機組每日會投放3噸的料與300萬隻的蟲苗,「我們已經做到全年無休、每日投苗、每日收成。」整場產能最高可以處理30噸有機廢棄物。目前已經啟用4座機組,日處理量為12噸,場區內同一時間有上億隻蟲蟲在認真工作著,光是如此,已然是臺灣最大的黑水虻養殖場。
但對錢柏綸來說,這只是工業化轉型後的起點。歷經數年陣痛之後,循創已經累積相當的經驗,不僅發展邁入軌道,也可以面對接下來的各種挑戰。選擇了黑水虻這種既能承接處理廚餘如此重大的社會問題,蟲糞可以成為肥料,其幼蟲又能取代因海洋資源減少的魚粉等傳統飼料,成為未來動物飼料蛋白質補充的解方,養殖與生產也無環保爭議,尤其外界的態度從遲疑到需求不斷上門,方方面面都顯示,默默耕耘7年的循創,即將華麗轉身踏上舞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