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農心聲:給養豬產業一個能相信的未來

此次因非洲豬瘟,禁止飼料餵豬、禁宰禁運,讓全臺豬農都受到影響,但他們的日常工作仍照常進行。(圖片提供╱陳柏吟)

此次因非洲豬瘟,禁止飼料餵豬、禁宰禁運,讓全臺豬農都受到影響,但他們的日常工作仍照常進行。(圖片提供╱陳柏吟)

撰文╱豐年編輯部

自今(2025)年10月22日確認非洲豬瘟疫情以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除了防疫系統全力動員上緊發條,整個養豬產業才是真正備受煎熬的焦點。他們憂心疫情擴散、煩惱禁宰禁運期間豬隻何去何從,到禁用廚餘養豬後成本提高該如何求生,也有人大聲疾呼希望政府完全禁止廚餘餵豬等。這是一件攸關所有豬農身家財產的重大事件,《豐年》特別採訪了分布在7個縣市的10位豬農,養豬場規模從不到200頭到3萬多頭,傾聽身處第一線的豬農,說出內心的聲音。

廚餘未妥善處理亂丟恐成防疫問題

新北市養豬協會理事長黃靖文

撰文╱洪與成 攝影╱馬雨辰

新北市養豬協會理事長黃靖文在淡水養豬,家族經營黑豬場近50年,現飼養約1,000頭豬,並在輔導轉型下升級成高床水簾式豬舍。多年來,黃靖文的豬場以廚餘餵豬為主要方式,他說:「吃廚餘是習慣,吃飼料營養不夠!」非洲豬瘟爆發後,政府禁止廚餘養豬,黃靖文說,「改餵飼料後成本大幅增加,一天的飼料費約2~3萬元,若使用廚餘僅需支付蒸煮費5,000元,約是飼料費的五分之一。黑豬每日食量約25~30公斤,考量成本,目前飼料餵養難以像過去那樣讓豬隻吃到飽,豬隻出現營養不足的狀況。」

黃靖文的廚餘來源多來自學校、軍營、餐廳,對他而言,餵豬不只是成本問題,也是一種互助互惠:「想想看,如果我一天沒去載中小學的廚餘,中小學會怎樣?學生家長看到,後果的嚴重性會多大。」除豬農外,對餐廳業者也是衝擊,他如果沒幫忙收廚餘,估計餐廳每個月要花6萬元請清潔公司回收。他坦言,豬農協助處理廚餘的角色消失,對人口基數大、廚餘量多的雙北地區而言,將面臨更大的去化壓力,若缺乏配套措施直接禁止,導致廚餘被亂丟,老鼠、野鳥可能帶著病毒四處傳播,這是他最擔心的防疫問題。

黃靖文強調,廚餘養豬本身並非疫情破口,關鍵在於是否充分加熱,「以科學根據來講,90℃高溫加熱1個小時,非洲豬瘟病毒就會被殺死,為什麼不能餵廚餘?」這次確診案例的豬場因為沒有蒸煮而染病,但同批廚餘送到另一場有蒸煮的豬場後,豬隻則安然無恙。對於私自違規餵廚餘的業者,他直言是投機取巧,應依規加重處置,「防疫是全國的,不是個人的事情!」 黃靖文認為,環境部先前提出加裝溫度監控設備、落實廚餘蒸煮,可作為恢復使用廚餘的配套措施,並要求豬農遵守相關條件以確保安全。目前農業部規畫實施全面禁餵廚餘,他認為應提供豬農轉型輔導,包括黑豬農改養白豬,或使用成本與營養相近的替代飼料,以降低政策帶來的衝擊。

水簾式豬舍的基本設施是在畜舍一端設置簾幕,讓水均勻擴散並引入新鮮空氣。
水簾式豬舍的基本設施是在畜舍一端設置簾幕,讓水均勻擴散並引入新鮮空氣。

政府應該扛起廚餘源頭管理責任

養豬協會副理事長李當期

撰文╱洪與成 圖片提供╱李當期

曾獲得百大青農肯定、飼養黑豬的養豬協會副理事長李當期表示,在疫情升溫後,廚餘餵豬喊停,但許多豬農仍然要像從前一樣載送廚餘,只是目的地從自家豬舍變成焚化爐。

李當期飼養的黑豬,比白豬需要更長時間才能上市,卻未必能賣到更高的價格。因此,長年以廚餘作為黑豬主要飼料,成了許多黑豬農維持生計的方式。「黑豬養到上市約比白豬多1倍時間,如果廚餘禁掉,黑豬產業一定會變得非常稀少。」傳出非洲豬瘟病例、全面停餵廚餘之後,新北、桃園、屏東這些黑豬重鎮的豬農,都在等政策明朗,目前雖然已朝著禁用廚餘養豬的方向前進,但對於原本使用廚餘養豬的豬農而言,未來仍充滿不確定性。

李當期認為,就算禁止廚餘餵豬,廚餘處理的問題仍無法解決。他分享禁餵廚餘後,他協助清運廚餘的實況:廚餘內大量湯汁含鹽量高、油水分離困難,直接焚燒會傷害設備、增加維修頻率,甚至產生戴奧辛等毒素,焚化廠常因此拒收,也都會要求豬農先把湯水瀝乾再送來處理。「但要去哪裡瀝乾?誰來處理那堆湯汁?學校或團膳沒辦法自行處理。」如此一來,廚餘只能請對方委請清潔業者協助處理。

禁餵廚餘後,黑豬若改吃飼料,也不是換飼料這麼簡單,由於液態食物和固態食物的設備不同,連豬舍內部的設施都需要更改。李當期說明,過去為符合蒸煮規定,有些豬農投入百萬元以上興建蒸煮設備,「一個蒸煮鍋大概要160萬元,但一禁廚餘,鍋子就變廢鐵。現在廢鐵1公斤才7元。這些損失算誰的?」因此,若政策最終確定全面禁餵廚餘,政府也必須規畫補助;若是未來要重新開放廚餘養豬,也應協助提供設備改善補助,減輕產業衝擊。「廚餘是全體社會共同產生的,怎麼會叫豬農自己承擔所有風險?政府必須出來負起責任為民把關!」

改用飼料後成本大增4成

宜蘭縣「廣福田牧場」場主謝志明

撰文╱吳櫂暄 圖片提供╱謝志明

廣福田牧場負責人謝志明說,他的牧場現飼養約1,700頭白豬,過去採用廚餘與飼料兼養的方式。禁令實施後,只能改用全飼料飼養,導致成本大幅上升。他計算:「以前1個月成本約70~80萬,現在增加到110萬左右,多了大約4成。」場內原本設有蒸煮設備,可自行蒸煮廚餘,但隨著禁令實施,設備也無法挪作它用,只能閒置。

禁運期結束後,牧場仍在消化先前禁運期間未能出場的豬隻,正在緩慢減少飼養空間的壓力。地方政府派員稽查、宣導消毒,地方公所也發放消毒水給豬農使用,協助防止疫情擴散。對於廚餘豬與飼料豬的肉質差異,謝志明認為,關鍵在於飼養時間與熟成度,而非餵養來源。「豬養得久,風味會更明顯,皮下脂肪與肌間脂肪也會隨著飼養天數增加,但不一定與廚餘或飼料直接相關。」

謝志明從2012年承接別人的豬場後開始養豬,這次非洲豬瘟禁用廚餘,少了蒸煮和廚餘處理的時間,工作量降低不少。但因為廚餘禁令,地方環保局也委託他協助載運廚餘至焚化爐,焚燒未另行收費。「政策怎麼規定就怎麼處理,廚餘在全臺各縣市都需要妥善去化,確保環境安全。」謝志明認為廚餘處理的制度仍需妥善設計,就算要設立堆肥、黑水虻、生質能、焚化或掩埋廠,也有一定的難度,選定地點就是個問題,「設置這些設施雖較為困難,但政府在統一處理及監管上會比較容易,不過在找地點時須兼顧居民的接受度,因為它們算是嫌惡設施。」

目前,在政策與市場的雙重壓力下,小規模養豬戶面臨選擇,有些因飼料成本增加而考慮退場,尤其原本靠廚餘獲利較高的業者,改為飼料養豬後利潤下降。「現在非常時期,中央和地方稽查力度都加強了,養豬戶必須配合法規,也得自己承擔轉型成本。」謝志明說,儘管挑戰不少,但他仍堅持保持牧場運作,希望未來能在制度支持下安全、永續地經營養豬事業。

小場養豬戶的權益轉型尋求契機

苗栗縣後龍自產自銷陳建宏

撰文╱萬蓓琳 圖片提供╱陳建宏

說到這次非洲豬瘟事件,在苗栗後龍自產自銷臺灣本土黑豬肉的陳建宏有些激動,他說,「我們這些養200頭以下的養豬戶,早在2021年就被禁止使用廚餘餵豬了,當時農委會的說法是,小場很難管控。」陳先生說,「但是養200頭以下的養豬戶,其實都是相對弱勢的,當時很受打擊,很多養豬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次非洲豬瘟後,11月7日豬隻重新上市,陳建宏說,那幾天價格波動很大,從130多元到87元,豬農心情也跟著上下起伏,「我們這些小場,要排到一周之後才能進拍賣市場,那時價格已經不漂亮了,但豬照樣得每天吃。」

最早是父親斜槓養豬,養了50~60頭豬,靜宜大學食品營養學系畢業的陳建宏,做過學校代課老師、待過食品工廠,後來才回家接手父親的養豬場,擴充到將近200頭,也花錢投資了半自動化設備。

2021年前,不但廚餘養豬不太需要花錢,他有去申請收廚餘的牌照,幫一些店家收廚餘,每個月多少有些進帳。之後不能用廚餘養豬,當時農委會有提供一個溼式飼料配方,成本大約是1公斤8~9元,「但是以我的經驗來說,若是餵豬的食物1公斤超過3元,就等於作白工。原本廚餘養豬時,廚餘最早的標售價格1公斤只要0.1~0.2元,後來有漲價,但都沒有超過3元。」

現在,他每天去市場收菜葉跟食品廠拿豆渣等植物性渣粕,陳建宏說,「臺灣本土黑豬原本要養一年左右,吃植物性渣粕後,要增加3個月才能到150公斤,而且因蛋白質不夠,豬隻體態不好,有點太瘦,但是買飼料添加又實在下不了手,因此我的豬是吃素的。」

陳建宏的豬場雖然不大,卻是一貫場,自己養十幾頭母豬,養自己母豬生的小豬,「之前還會去跟別人買小豬,但風險很高,有時買回來的小豬會死一半左右,還不如自己養。」現在他週間養豬,週末才擺攤賣豬肉,「因為老客戶吃慣了黑豬肉。」即便養白豬效益較好,陳建宏也不願意養白豬。不過,養了10多年黑豬,愈來愈賺不到錢,陳先生也開始思考轉型,「因為附近開始有新建案,鄰居一定會抗議的。」

廚餘應發展為循環經濟重要的一環

苗栗縣「全順畜牧場」場主劉嘉順

撰文╱吳櫂暄 圖片提供╱劉嘉順

劉嘉順是全順畜牧場的負責人,也是臺灣養豬業界自行建置蒸煮設備的先行者,自2005年投入養豬至今已有20年經驗。目前,全順畜牧場總飼養量已突破1萬頭,在廚餘禁令後,他仍盼政策有轉圜餘地,但場內現已全面改用玉米粉蒸煮後混合的液態飼料餵食豬隻。

2018年中國爆發非洲豬瘟,臺灣政府隨即推動禁止廚餘養豬,但全順畜牧場早已實行集中式高溫蒸煮廚餘的做法。劉嘉順當時向政府建議「共同蒸煮、集中管理」的模式,以降低各養豬場自行操作的風險,避免豬戶若高溫處理不到位而成為疫情破口。這套流程他參考在日本廚餘處理廠的觀摩經驗,並在自家場內建置密閉式設備,高溫蒸煮後的廚餘可供應自家豬場,同時密閉式設備也可降低對周邊居民的氣味影響,落實環境友善。

目前,在確定全面禁止廚餘養豬後,他坦言最大的挑戰已不只在防疫,而是整體廚餘去化量能是否足以承接。「風險不會因為禁止就消失,管理不到位才是問題的核心。」過去餐廳、美食街的廚餘由養豬戶協助回收,才能順利去化大量廚餘,如今改由清運廠商與相關設施處理,目前已聽聞堆肥廠每噸約8千元、焚化爐也要3千元,「這些業者真的承受得住嗎?」

多數清運公司使用的是壓縮車,並不適合載送廚餘,且一旦既有收運系統被迫中斷,就可能出現無人可收、垃圾堆置的問題。劉嘉順直言,農業部負責養豬政策的制定,但禁令後廚餘問題又轉交環境部,若沒有互相協調出明確的配套,政策落實就會出問題。他認為,若要全面禁止,必須確立可行的去化方式,而不是在量能不足時貿然切斷既有管道。「處理費增加,最後一定會反映在價格上,消費者買單,物價自然上漲。」他提醒,廚餘是民生必然產物,「吃不完就是會有廚餘。」

面對外界質疑廚餘養豬帶來的傳染風險,他再次強調,核心問題在於管理,而非媒介。非洲豬瘟可透過多種途徑傳播,不只廚餘。「防疫管理不應只是口號,而要整合設備、制度與操作流程,落實生物安全規範,讓廚餘成為可再利用的資源,而不是被迫變成災難來源,這樣臺灣的防疫與循環經濟才有可能建立起良性的循環。」

完善政策制度指引豬農前行的路

彰化縣黃耀平養豬超過20

撰文╱吳櫂暄 攝影╱吳尚鴻

養豬超過20年的黃耀平,是第二代養豬戶,父親以黑豬起家,他接手後開始混養白豬。2018年中國爆發非洲豬瘟時,臺灣便曾短暫禁廚餘餵豬,他開始意識到風險,逐步調整豬隻結構。「如果全部養黑豬,又改飼料飼養,成本會高很多。」如今禁令再起,他再次站在抉擇的十字路口,「政策確定永久禁用廚餘,我會走向全白豬。」

禁廚餘期間,牧場約一千多頭黑豬與白豬全面改用飼料。雖然農業部提供飼料補貼,成本仍明顯提高;加上屠宰場在疫情期間運作受影響,禁運解除後豬隻大量湧入市場,肉豬價格走跌,也壓縮了牧場收益。更令人意外的是,禁廚餘後,他反而更忙,因牧場受到環保局委託協助載運廚餘至焚化爐,雖可領取油資補貼,但實際執行卻相當耗時。「去焚化爐通常要排2~4小時,行程會被卡住。」載運成為新的工作負擔。

面對未來,在裝設影像監視系統等配套措施後,業者可再使用廚餘最長一年,但若地方政府決定提前禁止,仍須依規定配合。他認為,原本中央將禁廚餘的決定權交給地方,但疫情爆發,地方承擔風險,可禁運又是全國實施,這些相關的制度不如由中央統一制定規範,讓業者有所依循。

更大的隱憂是地下廚餘的潛在風險。黃耀平直言,全面禁廚餘,也很難保證有人不會偷餵。「小場一兩百頭,偷偷載回去不煮直接倒給豬吃,反而更危險。」環保局雖掌握有登記許可的業者名單,但未登記的小場難以查核,若只靠民眾檢舉,防疫反而更脆弱。

雖然他贊成GPS管制清運車、建立統一蒸煮中心,但如今確定禁止廚餘養豬,也會全力配合政策調整。「我們願意配合,但政府也要給一個完整可實施的配套措施。」他說得很坦白:「我們是吃廚餘的豬場,如果能繼續用當然最好。但政策每次的決定,我們就得重新算一次命,所以確定禁用廚餘也算是給我們一條未來真正可長遠發展的路。」

疫情期間屠宰場運作受影響,禁運解除後大量豬隻湧入市場,導致肉豬價格下跌。
疫情期間屠宰場運作受影響,禁運解除後大量豬隻湧入市場,導致肉豬價格下跌。

假如爆發豬瘟,員工該何去何從?

雲林縣「農場晃晃」場主陳柏吟

撰文╱萬蓓琳 圖片提供╱陳柏吟

非洲豬瘟爆發,「第一時間聽到,腿有點發軟。」在雲林縣褒忠鄉經營「農場晃晃」的陳柏吟說,「當時第一個念頭是,場裡幾萬頭豬,萬一真的大爆發,全場要撲殺,要埋到哪裡去?場裡200多個員工又該怎麼辦?」

20多年前,還在念高中的陳柏吟記憶猶新,「當口蹄疫大爆發時,那天我坐在車上,看著爸爸坐在駕駛座上,無助的一直用力拍打方向盤,我整個人都嚇矇了。」家裡是雲林縣老牌飼料廠—吉升飼料,「豬飼料是大宗,口蹄疫爆發,沒有客戶要買飼料,我們家的飼料廠幾乎一夕瓦解。」

接手家中事業本來並不在陳柏吟人生規畫中,「我不是家中老大。」所以小時候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學念國貿、之後到美國南加大攻讀長照碩士,「後來發現,長照太悲傷了,不適合我的個性。」隨性的她,畢業後竟接手學校附近賣珍奶與鹽酥雞的店,「那時一杯珍奶賣5美元,生意很好。但家中兄姊不想接事業,父親看不下去,要我回來接。」

當時家裡飼料廠曾短暫出現危機,「被養鴨的倒了很多錢,我想與其被倒債,乾脆自己來養,吃自家的飼料。」原本對畜牧業一竅不通的陳柏吟,如今把「農場晃晃」品牌擦得啵亮:旗下農場以現代化畜舍,採自產自銷方式,養了3萬多頭白豬、2,000多頭黑豬、百萬隻肉雞、幾千隻蛋雞、幾千隻鵝,還有2,000條安格斯牛,「沒有經濟規模做不了事業。」

這次豬隻多養了15天,「每隻豬都多了30公斤以上,解封趕豬時,我笑說這麼肥豬要賣給誰?」陳柏吟說,多出來的重量主要都是脂肪,除非去冷凍廠處理,「他們會把肥肉削去一些拿去做絞肉。」而廚餘養豬,「要很注意豬吃什麼,不然若是不均衡,豬吃什麼肉就是什麼味道。」

這次非洲豬瘟,「心情超壓抑的,禁宰禁運這15天,每過一天就覺得鬆一點氣。到最後一天時,還是很緊張,因為不是解封就沒事,不禁止廚餘養豬,風險還是很高。」陳柏吟說。

禁用廚餘將使飼料成本大漲衝擊豬農

雲林縣西螺賣小黑豬的許哲瑜

撰文╱萬蓓琳 圖片提供╱許哲瑜

許哲瑜是屏東科技大學動物科學系畢業,畢業後在養豬場工作後,摸熟了產業生態,於3年前自己出來創業,開始專養臺灣本土黑豬的母豬、賣離乳1個月的黑小豬,目前大約養了70~80條母豬為了營養均衡,「母豬小豬都是吃飼料,一條母豬1年可以生2次,一次大約10隻小豬。」所以他的場1年大約有1,600頭左右的小豬。

許哲瑜說,「非洲豬瘟後,原本用廚餘養本土黑豬的都不敢繼續養了,因改用飼料成本太貴了。有些豬農直接轉去養白豬。」因此有的種豬場小黑豬已經沒人買了,「但我有固定客戶,目前還都能賣得出去。」許哲瑜表示,臺灣本土黑豬主要的場是在新竹、苗栗,因為客家人很喜歡吃本土黑豬肉,用廚餘養豬的這個區域應該也相對較多。

許哲瑜說,「其實臺灣黑豬細分還有2個品種,一種是經品種改良,業界稱為大黑,外型比較大,皮緊繃,大約養7~8個月可以到120公斤,此時肥肉也不會太多,可以直接上市;而臺灣本土黑豬,又稱小黑,體型比較小,皮膚會皺巴巴的,要養10個月才能到120公斤,但這時候的豬肉肥瘦比還不夠均勻,一般都養到150公斤等肉熟成後,肥肉比較不膩才會好吃,這樣就要養到一年。」

而白豬比較多都是改良過的LYD品種,是屬於精肉型,瘦肉比較多,肥肉沒那麼多,長的也很快,6個月就可以長到120公斤上市體型。

以成本來說,「白豬換肉比可以抓1比1,臺灣本土黑豬至少要2比1。」許哲瑜說,用飼料養1公斤成本約11.1元左右,通常小豬買來是30~40臺斤(18~24公斤),臺灣本土黑豬長到150公斤,市場拍賣價格約1公斤100元。整個過程飼料至少要3 , 0 0 0元,每隻小黑豬價格是1,500元(30臺斤)~4,350元(40臺斤),再加上疫苗、水電、人工等,一頭豬養了一整年,頂多只賺3,000~4,000元。但若以廚餘養豬原則上是免費,只有燃料費。許哲瑜說,「全面禁止廚餘養豬,對養豬戶會是很大的衝擊。」

臺灣本土黑豬的肌間脂肪較高,肥肉口感Q彈紮實,風味豐富卻不油膩。
臺灣本土黑豬的肌間脂肪較高,肥肉口感Q彈紮實,風味豐富卻不油膩。

生物安全管理是產業長期發展的必備條件

嘉義縣養豬事業發展協會理事長黃火輪

撰文╱吳櫂暄 圖片提供╱黃火輪

黃火輪從1989年起便投入畜牧業,是家族第一代從務農轉向養豬的農家子弟。早年家裡擁有兩甲多農地,主要種植水稻、棉花與玉米,辛苦一年所得有限。他當時看到叔叔養豬的收益相對穩定,便萌生轉型念頭。「務農很辛苦又沒有錢可以賺,養豬比較平穩。」最終他離開農田,投入養豬的行列。如今他擁有的兩座豬場,已規畫好其中一座要交棒給孩子來承接。

2018年中國爆發非洲豬瘟後,政府推動停止廚餘養豬,黃火輪也在那時拆除原本的蒸煮設備,全面轉向飼料飼養。目前牧場飼養約4千頭LD品系肉豬,全數採飼料餵養。他坦言,廚餘停用後防疫變得更單純、管控更一致。而此次臺灣發生非洲豬瘟,嘉義縣多數豬農依防疫手冊,進行人員、車輛進出消毒及生物安全強化管理措施。

然而,全國因應疫情實施15天活豬禁宰禁運,帶來的衝擊極大。豬隻無法出場、飼料成本持續增加,加上豬舍空間有限,越養越大的豬讓豬欄壓力倍增。「豬太大了,市場也不一定要,太肥、油脂多,餐廳和傳統市場都不喜歡。」他直言,禁宰期後豬價一度跌到每公斤84元,「現在應該是賠本在養。」

黃火輪表示成本落差也讓人深刻感受時代已不同於過去:「過往使用廚餘養豬,業者自行載運就能取得飼料來源,幾乎無額外負擔,現在全面改用飼料,一頭豬從幼豬到出欄(約110公斤)至少需吃掉300~400公斤飼料,以目前每公斤17元計算,成本大幅提高,更別說若飼養天數拉長,消耗量會再增加。」

談到廚餘停用政策,黃火輪態度十分明確。「我希望廚餘就是直接禁止,不要再發生非洲豬瘟的破口。」他認為廚餘含水含油量高、不易處理,應交由專業單位負責,例如麥寮工業區的堆肥廠將廚餘製成「雲溉肥」就是成功案例。若政府願意投資處理設施,能讓整體流向更安全、更有效率。「不要再到養豬場來了。」他說,他身邊多數豬農也抱持相同看法,盼望產業能朝更穩定、安全的方向前進。

沒有第二例,就是老天給臺灣修正的機會

屏東縣「東寶黑豬肉棧」場主謝旭忠

撰文╱吳櫂暄 圖片提供╱謝旭忠

屏東的東寶黑豬肉棧負責人謝旭忠表示:「我們牧場現在有150頭母豬、總量大概1,500頭豬,全都是黑豬,沒有白豬。」

謝家牧場自1978年登記經營,在謝旭忠阿公經營時只養20、30頭豬,父親擴成50頭母豬,到他接手後,黑豬數量一路成長到150頭母豬,甚至有一段時間達到250頭的高峰。如今更建立起繁殖、肥育到分切與品牌銷售的一貫化體系。

他從小看著父親用豆餅、麩皮手工混料,到如今已逐漸轉用完全飼料。早年牧場也使用廚餘養豬,從地瓜葉、空心菜、香蕉、麵包屑、豆渣,到附近蒲燒鰻工廠的鰻魚頭、魚骨,都在高溫蒸煮後成了餵豬的料源。然而2018年中國爆發非洲豬瘟後,臺灣開始全面檢討廚餘風險,他們也決定轉向全飼料養殖,成本因此增加約兩成以上。

當初謝旭忠決定品牌化,是一趟日本之旅的啟發,他曾在當地見過「精肉鋪」,乾淨、低溫、專業,是與臺灣傳統市場完全不同的銷售方式。他決定效仿,也讓東寶踏出自創品牌的第一步,一句口號:「顛覆傳統豬肉攤。」不是為了大賺,而是希望拋磚引玉,投入品牌化、自產自銷的行列。

外界以為黑豬一定要吃廚餘,其實不是。黑豬的飼養期本來就比白豬長,東寶的黑豬一般養到15個月,使肉質有更足夠的肌內脂肪與油脂風味。謝旭忠說,黑豬好吃,不是因為吃了廚餘,而是因為時間讓油脂熟成。如果黑豬像白豬一樣只養8~9個月,瘦肉率大概只有20~25%,明顯比白豬低,也還沒累積到理想的風味。因此部分業者會用廚餘或蔬果,是為了延長飼養時間、降低成本,而不是黑豬一定要吃廚餘。

如今政策確定禁止廚餘養豬,非洲豬瘟疫情也告一段落。謝旭忠慶幸的說:「沒有第二例,就是老天給臺灣修正的機會。」

「西班牙有伊比利豬、日本有鹿兒島黑豬—那臺灣呢?」他認為六堆黑豬,就是臺灣最具代表性的品種。一旦因禁廚餘、成本上升、消費者不買,養的人就會越來越少,最終就會消失。「如果這個種沒人守,臺灣以後就沒有自己的黑豬了。」謝旭忠說,他做這一切,是出於最初也是最簡單的信念:「我就是要為臺灣留下一個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