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蘇凌
鴨母寮市場所在位置附近,過去曾是溪流流經的養鴨場,如今只能勉強從外部招牌上那卡通鴨子圖案,遙想昔日景象。然而市場內部未經整修的區塊,燈光昏暗、地面不平整且攤位設置混雜,如其名,真有種「寮」感。
因此賣拖鞋的攤位旁,有個香腸熟肉攤,也不是令人很意外。「香腸熟肉」是臺南特有小吃形式,多樣手做切料和原味呈現的內臟、海鮮,小菜本身就是一餐的主軸。有阿姨騎著機車、風風火火停在攤位前,「那是我媽,來載東西要回家備料。」老闆姐姐說。
「最早以前是我阿祖推攤車賣,但他常常喝醉,賣跟不賣的天數,一半一半!」外婆習得阿祖的手藝後,開始在市場定點擺賣,接著媽媽也學做,母女倆如今依然在家聯手煮菜,讓攤位上的女兒負責銷售,三代女性延續了這費工小食的技藝。我問媽媽哪種最難做?「三色蛋要處理荸薺、粉腸要灌,這兩樣最難!」居然不是我以為用料多樣的八寶丸或精巧的紫菜卷—越單純,越繁複。
斜對角的攤位販售品項很雜,滷味、雞蛋、罐頭、臺南在地白醋,還有現煮綠豆薏仁湯,像是老闆自己的食材選品店。而店主阿姨本人正在打毛線,攤位上掛了不少她的毛線作品:一大串各色蒜頭、金魚,還有裝在塑膠盒內、以褐色及黃色毛線織成的布丁,旁邊掛了紙牌寫著「布丁三十五元」。
「阿姨,妳有在賣妳織的布丁喔?」「沒有啦!我賣的是真的布丁。來,請妳們吃。」阿姨用土雞蛋和牛奶做布丁,焦糖汁甜度得宜,好吃到我們又折返、想買第三個。結果阿姨說:「我今天只做三個, 兩個給妳們了,還有一個—也送妳好了!」
吃著布丁,走經賣著傳統麻糬的年輕小哥,他攤上也擺著少量手作布丁。我問老闆為何要兼賣布丁?「因為我老婆喜歡吃。」那當時為何想賣麻糬?「因為我老婆喜歡吃。」小哥沒有跳針,過去他見太太每回都要買麻糬和布丁吃,「還是我們來創業?」眼前這位創業家的故事,是一個「愛」字了得。說著,太太來到攤位上,我問她為何選在鴨母寮市場擺攤?「就是以我為主,以我家輻射出去的距離可及範圍,就去擺。」雖然有點老梗, 但我想所謂的「老婆大人」,就是在這樣的愛情下誕生的語彙吧。
出市場前,經過一家「點心店」,攤頭陳列著清炸小花枝、火燒蝦、土魠魚塊,麵衣薄得可見食材原色,看得我內心一陣驕傲:「臺北人吃那什麼鹹酥雞?我們臺南人就算吃炸物,也要吃原型食物!」此時有客人捧著大盒來盛裝,我抬眼一看,居然是原住民歌手巴奈。
我用手肘頂頂夥伴:「妳去跟她打招呼啦。」「要說什麼啦!」「就說她唱歌很好聽!」推拉過程中,巴奈就走了。終究是沒有開口,炸花枝冷掉後,有點殘念的味道。


作者 蘇凌
本業應該是劇場,但更常進菜場,並將見聞記錄於粉專「蘇菜日記」。著有《菜場搜神記:一個不買菜女子的市場踏查日記》。主持鏡好聽Podcast節目《老地方見——老派生活裡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