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吳櫂暄 攝影╱王士豪
日均產乳量高於全國平均的「嵩竣畜牧場」，由第一代場主黃喜安與第二代黃嵩竣共同經營。今（2025）年7月，剛創下單頭乳羊單月日均產乳量達3公斤的紀錄。目前牧場共飼養約480頭阿爾拜因山羊，包括乳羊、公羊、母羊與仔羊。場內透過飼料攪拌機將牧草切短後混合飼料，並像人類的飲食作息一樣照三餐餵食，這樣的管理方式成為穩定產出高品質羊乳的兩大關鍵。身為嘉南羊乳旗下108位社員之一，嵩竣畜牧場的羊奶從榨乳機直接輸送至儲乳槽，全程不與空氣接觸，確保送到顧客手中的羊奶能保有最新鮮的風味。
汽車緩緩駛進嘉義縣中埔鄉的小道，眼前掠過一塊嘉南羊乳的招牌後，2018年新建的嵩竣畜牧場便映入眼簾。「你們剛剛看到有掛招牌的場，是我以前和太太，還有小姨子、小舅子一起經營的三好牧場。」第一代場主黃喜安回憶起，他與妻子在1984年剛投入養羊產業時，保證責任臺灣省嘉南羊乳運銷合作社要到隔年10月才成立。在嘉南羊乳成立之初，恰好有一位自產自銷的羊農想要退出，便將原本簽訂的契約量與權利轉讓給黃喜安夫妻。因此，他們在投入乳羊事業的第2年，便順利成為嘉南羊乳的成員之一。至今和兒子一起經營嵩竣畜牧場的黃喜安，在養羊產業已深耕超過40年。
家族共營的養羊事業 清晨蒸奶封罐的送貨時光
「一開始主要是我太太在養羊，我在外面開大貨車，偶爾回來幫忙。」黃喜安說，當初在發現妻子生病、身體漸差後，便毅然決然賣掉貨車，回家陪伴妻子，一起經營養羊事業，盡力分擔辛勞。2011年妻子病逝後，黃喜安與親戚們達成共識，既然各家的孩子們成年後都有意願接手畜牧場，不如一場拆三場。「現在的嵩竣畜牧場，就是我確定要回家接手後才建的。」第二代場主黃嵩竣說，自己從小就泡在羊群裡，睡醒就能看到羊，對養羊流程相當熟悉，也覺得羊舍的環境親切自在。因此他在大學畢業、當完兵後，認為自己既然在辦公室待不住，不如回家養羊，便先回三好牧場幫忙，等嵩竣畜牧場建好後才開始自行營運。
沉浸在早年養羊記憶中的黃喜安說，「我太太不想坐辦公室，就從嘉義市帶回2隻，又從附近養羊的前輩那帶回2隻，從4隻羊開始養。這些都是日本進口撒能山羊的後代。」撒能山羊最早在1919年由日本人神谷清尤引入臺北，1930年代後臺灣總督府又引進至恆春與嘉義種畜場。戰後撒能仍持續進口，逐漸成為臺灣早期主要乳用羊種之一。後因其不適合臺灣氣候，羊農改飼養阿爾拜因居多。
「在第一年還未加入嘉南羊乳時，我太太每天清晨4點多就起床蒸奶、封罐，我們兩人再一起挨家挨戶到中埔鄉的頂六跟後庄區送奶，一天大約50～60瓶。」黃喜安笑說，他們當時常覺得收錢很不好意思，好像在討錢一樣，所以在加入嘉南羊乳後，夫妻倆的心裡輕鬆了許多，不必再親自奔波銷售收款，只需專心養羊、顧好羊奶品質。
嵩竣高產乳量的關鍵 攪拌機切短牧草餵三餐
「以前5、6個大人，就把羊舍所有工作都包起來了。」黃嵩竣回憶起小時候看著長輩們養羊，養活了整個家族四個家庭的人，內心由衷地感到佩服。當時不像現在有先進設備，割草、種牧草、收玉米，作為飼料的農作物和羊隻都得照顧周全，才能順利生產羊奶，一旦哪個環節沒做好，很可能顛倒變做兩頭空。「現在的機器很先進，靠我和我爸，再加上一名全職員工和擠奶工就足夠了。」根據黃嵩竣的場內紀錄，2023年全年平均每頭羊的日均產乳量約2.5公斤，明顯高於農業部統計的全國平均1.98公斤。
如何能將產量高於平均值？黃嵩竣認為除了場內的羊隻每天都固定進食三餐之外，使用TMR（飼料攪拌機）也是關鍵。「TMR不只有攪拌，還能把草切短。其他場可能只是把牧草弄鬆就直接餵了。」他解釋，羊隻習慣咬了牧草就走回原本的活動空間慢慢咀嚼，若牧草過長，容易邊走邊掉。切短後的牧草較不易從羊隻嘴裡掉落，不僅能減少浪費，也能確保羊隻真正吃進飼料，而不是看似飼料槽空了，其實大部分都掉到地上。
黃嵩竣領著我和攝影記者來到TMR擺放的位置，眼前的工人正將牧草鏟上輸送帶，把下午要餵的百慕達草、苜蓿草、玉米片、豆殼粒與精料五種原料送進飼料攪拌機，再加入100多公斤的水，讓飼料與牧草更具黏性，避免攪拌後出現上層牧草、下層飼料的分離情況。「這樣攪拌成草食後，羊隻就不會因為挑嘴而營養不足。不過這臺機器很占空間，不是每個牧場都放得下。」黃嵩竣表示，小型TMR雖然一次攪拌的飼料量不足以供應整天，但由於工人負責餵食的時間本來就分上午、下午，晚上由父子兩人餵食的飼料也能在下午預先處理，對工作安排沒有太大影響，因此最後還是以節省空間為考量，決定購置小型機型。
羊乳產量稀少價格偏高 嘉南羊乳收乳制度成為保護傘
踏上嵩竣畜牧場的不鏽鋼高床式羊舍前，一樓地面擺放著一臺3,000公升的儲乳槽，可容納將近一週的羊奶。黃嵩竣說，「這個儲乳槽如果裝牛奶，一天就滿了，因為一頭乳牛每天可產20公斤以上的牛奶，乳羊平均只有約2公斤，產量差了十倍。再加上羊舍都是高架設計，畜舍成本高於在地面飼養的乳牛，這些都是羊奶價格居高不下的原因。」帶我們上樓後，他指著左側的羊頸枷擠奶區介紹道，「場內有180頭阿爾拜因乳羊，現在沒有養撒能了，如果看到毛色比較白的，代表可能還殘留一些撒能血統。」嵩竣畜牧場每天早晚各擠一次奶，在擠奶時將乳杯套上母羊乳頭，羊奶便能透過管線直接送往儲乳槽，全程不與空氣接觸，以便降低氧化與細菌感染的風險。
「一次擠奶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視當時乳羊的數量而定。」黃嵩竣邊說邊拿起一旁深紅色的罐裝液體，表示羊舍因環境相對乾淨，所以在榨乳的衛生管理上，多採取後藥浴的方式，以較高濃度的殺菌液浸泡乳頭，來防止病原菌入侵，這樣不僅能降低乳房炎的發生率，也有助於維持乳頭皮膚的健康。
「雖然場內的阿爾拜因，因為品種關係羊肉的價格不高，但羊奶、羊肉，甚至羊糞經曝曬自然醱酵後，也能成為天然有機肥。」黃嵩竣認為目前場內乳肉兼用的運作狀況良好，除了主力銷售的羊奶外，年紀大的淘汰羊隻或是閹割後發育良好的小公羊，都能送往拍賣場販售，等於羊隻從出生到死亡，都可以有效轉化成收入來源，維持畜牧場的營運狀況。
「而且我們在嘉南羊乳的體系裡，不用擔心羊乳賣不掉，可以每個月都有固定收入。」黃嵩竣說，嘉南羊乳就像是一把保護傘。雖然國產羊奶自1997年達到產量巔峰後就逐年下降，利潤空間已不如以往，但在面對近年最嚴重的COVID-19疫情時，也多虧嘉南羊乳有保證收奶的制度，才在面臨市場銷量不佳，收奶量減少的狀況下，收入仍相較於自產自銷的羊戶來說穩定不少。
預估年度需求 產奶更可控 政府計畫成羊奶推廣新助力
「這個保護傘的好處是，不用擔心羊奶銷量或找不到人買，且羊農每個月的收入都能預期，這樣我就只需要專心照顧羊乳品質，依照契約繳交羊乳量就好。」嘉南羊乳提前預估整年度的羊奶需求，讓旗下羊戶能在產奶前五個月進行配種安排，使羊隻數量與產奶量得以控制，減少不必要的飼養成本，也避免產奶過剩發生必須回收或倒掉的情況。
「近年因為進口牧草等原物料價格上漲，嘉南羊乳去年有調漲了產乳量的價格，每單位多給我們5元。」黃嵩竣用基本薪資調漲來類比這次的漲幅，近年飼料、人事與營運成本提高，雖然收入增加，但開銷也跟著上升，因此利潤幅度其實與以往差不多。
除了嘉南羊乳的內部政策，農業部自今年7月起，也開始將羊乳配送至老人社區。據他了解，這項針對65歲以上健康或亞健康高齡者的政策，是農業部2024年度「響應惜食及綠色照顧之國產乳品擴展計畫」的一部分。透過農、漁會及社區綠色照顧站，提供國產羊乳，不僅增進高齡者的乳品攝取，也支持在地生產優質乳品。「還好有這個政策，不然學校放暑假，這兩個月羊奶銷售量又會往下掉。」黃嵩竣表示，除了上述的政策，還有設備汰舊換新等補助，都確實對養羊產業有所幫助，至於羊乳銷售與商品開發，則仍需嘉南羊乳及羊農各自努力。
「我也要一起餵羊！」黃嵩竣的女兒跑過來，和父親一起拿起塑膠鏟斗，熟練地將草食倒入飼料槽內。黃嵩竣笑說：「她小時候特別喜歡來羊舍，之前她同學不相信她說家裡養羊，我就讓她帶了羊大便去學校。」黃嵩竣自從畜牧場聘僱工人，由他跟父親開始輪流排班後，才得以空出較多時間陪伴家人。「以前只有我和我爸的時候，老婆常唸我，小孩生了，我人都在羊舍，搞得像偽單親家庭一樣。」黃嵩竣當時也深感這樣下去不行，於是趕緊找人幫忙。儘管現在仍需和父親輪流當班照顧羊場，但他仍希望有一天可以完成全家出遊的願景。「我們要擠羊奶了嗎？」黃嵩竣牽著女兒一起走到擠奶區，臉上的笑容看不出疲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