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跑旅】競爭的影子

溼滑的下坡泥土路和大家小心翼翼的背影,可說是臺灣越野跑賽事的醍醐味之一。

溼滑的下坡泥土路和大家小心翼翼的背影,可說是臺灣越野跑賽事的醍醐味之一。

文字╱攝影 白之衡

打從開始跑步,到後來接觸越野跑,我就知道自己不是競爭的料了,只夠格當個喜歡跑步、偶爾比賽的鄰家大哥。

人家說「馬拉松的對手是自己」,越野跑也是,對我這種距離菁英選手遠之又遠的人來說,只要每次有一點點進步就很滿意了。這句話不僅是個讓人安心的藉口,簡直可以奉為圭臬。

想都沒想過,「十分越野」會讓我燒起那渺小的競爭魂。

十分越野舉辦在距離十分車站約二十分鐘腳程的月桃寮露營區,我報的是三十三K組。前一天北部下了整天雨,清晨第一班車抵達十分時,空氣沁涼,雖然前夜睡得不好,但也醒腦。

走到會場,臺北出發的接駁車剛好載了一批選手抵達。據說這場報名熱烈,這點從領號碼布需要排隊就能察覺。看到起跑點前慢慢擠滿了選手,我難得地開始緊張起來。

七點準時開賽,我們魚貫跑出露營區,穿過十分遊客中心,來到淡蘭中路的番子坑步道,進入賽事的第一個大上坡,我一如往常放慢速度,穩步爬升,保留體能給下半場。

起初,只是隱約察覺身後有一個人緊緊跟著。偶爾我拉開幾公尺,稍微放慢後他又悄悄補上。這種微妙的距離,剛開賽不久就維持著,誰也沒說話,卻都知道對方存在。在路跑賽事,偶爾會找個配速相當的選手跟在後頭跑。所以我第一個想法是:我被盯上了嗎?

這種感覺比預期更焦慮,不確定自己是被當成對手或配速員,總之這和我習慣獨跑的節奏不一樣,不知不覺開始在意,試圖提速甩開他。

下了烏塗窟,跑到設在猴硐的第三補給站時,已經二十四K,這才發現我喘得亂七八糟,但還是左顧右盼,生怕轉眼就被追上。囫圇吞下可樂和水果後,才咬牙離站,那位小哥果然馬上現身,和我迎面交會。不知道內心何處作祟,我強迫自己擺出輕鬆的表情。

離站不出半個鐘頭,他又悄悄出現在我身後。氣氛不再隱晦了,我們默默認定這場競爭關係,開始邁開腳步,顧不得好幾次在下坡滑得滿身爛泥。我努力保持在前方,但一直感到被逼車的壓力。我們甚至一起在一處岔路跑錯方向。回頭時,我們互看一眼,差點笑出來。不過因為這個小插曲,換成他領頭在我前方。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回程不再漫長,一心只想著超越他。最後的長下坡,我們都開始拔腿狂奔,誰都不想輸。可惜最終我還是以不到五秒之差落敗。

累壞了。我坐在地上不停喘氣,還在不甘心。突然感覺後方有人拍我的肩膀,是那位小哥。他伸出拳頭,我還來不及猶豫就已經伸手和他碰拳了。他說:你很強耶,下坡好快!語氣聽得出來不是社交式恭維。我不禁笑出來,說,還不是被你逼出來的?

競爭氣氛突然消失,我們簡單交換幾句賽事心得,然後說好改天比賽見。 在會場的淋浴間沖澡,用冷水洗去高漲的體溫和情緒,我才突然想起我們根本就忘了問對方下次跑哪一場。走出來想再去找他打聲招呼,已經沒看到人了。從開賽到結束,他整個人簡直就像影子般,甩不開卻又無法捉摸。

途經枇杷洞瀑布,強力的水流帶下來的風,瞬間讓人感到透清涼。
途經枇杷洞瀑布,強力的水流帶下來的風,瞬間讓人感到透清涼。
前晚下大雨的關係,這場可能是我跑越野以來搞得最狼狽的一次。
前晚下大雨的關係,這場可能是我跑越野以來搞得最狼狽的一次。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兼業餘戶外玩家,這輩子那一丁點的耐性都是靠習字和山野磨練出來的。只要山還在爬,路還在跑,飯還能吃,字還能寫,就什麼都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