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白之衡
這陣子實在熱得過分,訓練變得難以忍受。多數情況下,你只能選擇在無風的樹林裡被悶壞,或在無遮蔽的太陽下被晒到蒸發(除非你不挑天氣,那也能選擇冒午後雷陣雨的風險,然後被淋溼,或滑跤到懷疑人生)。
天氣的各種為難,光想到出門訓練就感覺皮膚黏膩發燙。但逃避訓練儘管身體舒服,內心怎麼也過不去。
意間,在Podcast聽到國內越野好手J的專訪,他提到自己夜間訓練的經驗,我才恍然大悟。想起過去無數個孤身在山上徒步的夜,只要頭上有燈,腳下的世界就無限大。怎麼我就沒想到晚上去跑呢?
適逢夏季全臺各地開始「瘋三進」。決定要夜訓後,六月最後一個週日傍晚,我騎車跨過半個臺中往太平,挑戰在地跑團推出的「三進三汀山」:咬人狗坑步道上三汀山,下慈光寺後回頭上山,接著下頭汴坑溪河堤後再上山,最後回到咬人狗坑步道口,完成三進。
但騎車剛抵達起點就遇到第一道難關,天色突暗,下起任何預報都沒料中的大雨。我呆然坐在對街超商,想著明明為了避暑而選擇夜訓,結果現在為了避雨而躲在超商吹冷氣,也是挺荒謬。
六點半,總算雨停,我在超商門口熱好身就出發。果然,山上都沒人,但還是好熱。雨後的溼悶熱。
一場急雨完全無助於降溫。倒是土徑積水了,不時路滑。頭燈照射範圍有限,我無法提早判斷岔路,光是第一進就跑錯兩次。
J在Podacast說,夜間他更專注在腳下,精神更集中,且由於看不到坡度,感覺就沒那麼陡,跑來更流暢。主持人O也贊同,連聲說夜間訓練更容易進入心流。這兩位越野跑圈名人說的這番話,我忍不住當作夜光寶藏,期待驗證。
下慈光寺的路上,我的確更集中精神了,因為難以掌握階梯的落差,下腳只能更謹慎,否則隨時可能扭傷腳。所謂的流暢感我是一點也無,倒是覺得彆扭踉蹌。
此外,由於山裡幾乎剩我一盞燈,於是得面對蛾或蟬或不知道是什麼的撲面攻擊。神經緊繃之下,就連普通藤枝撩過肩膀都能惹得我叫出來。明明跑過跨夜賽,怎麼會這樣失態。我不禁慶幸,山裡真的只有我一人。
我思考著一樣在晚上,一個人走百岳和練越野的差別。前者的目標通常單一而明確,時間的跨度與彈性更大,只要做好計畫,全程都能維持輕鬆。
而現在我又溼又熱,身上黏著蟲屍,由於不是比賽,沒有目標要追,沒有同伴互相砥礪,離平地太近,隨時可以撤退,真正能掌握的只剩意志。
第二進後,我看著市區的點點星火,猛然驚覺自己差點被「其實現在下山也沒關係」的念頭帶走。
勉力爬完第三進,心想終於能放心邁開雙腿把最後一個下坡跑完,結果因為心態鬆懈,又連番跑錯兩次。懊惱無用,三進就要結束,但沒有訓練完成的颯爽痛快,只有一路都在跌撞試錯的迷惑遲疑。 我再度呆坐在超商裡散熱喘氣,九點半,多數商家已打烊,我也疲累沒有胃口,原本跑完想去試試的臭豆腐也無吸引力了。
作者 白之衡
文字工作者,兼業餘戶外玩家,這輩子那一丁點的耐性都是靠習字和山野磨練出來的。只要山還在爬,路還在跑,飯還能吃,字還能寫,就什麼都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