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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的心頭恨也是寶:臺灣野草建構的文化與生活

不經意就會被當雜草除掉,但其實是寶物的節毛鼠尾草。

不經意就會被當雜草除掉,但其實是寶物的節毛鼠尾草。

文・圖╱蘇立中
三玉號野草茶創辦人。吃草,是目前人生的方向,透過田野調查的脈絡爬梳,發掘臺灣每個民族使用植物的智慧與知識,並將其轉化成市面上好跟大家溝通的語言,可以是產品、遊程、體驗服務,或是具有設計感之宣傳媒材和出版品等,這是我與臺灣土地連結的方式,也希望臺灣的植物能夠持續融入大家的生活中。

講到野草,你會想到什麼呢?花盆裡的草?田裡面的草?還是學校操場的草?「野草」兩個字,若是用生物學的概念來解釋,所代表的是非人為育種及栽培的一年到多年生野生草本植物,比較常見的有菊科、禾本科、豆科、唇形科等野草類群,更廣泛的類群還可延伸到一些藤本、矮灌木及參雜在草堆中的樹苗等。

相對於我們栽培的各種農作物或園藝植物,野草是可自行生長的各種植物的總稱,還常常因為人類的自我意識而稱這些野生、不請自來的植物為「雜草」,實則有藐視、不歡迎的意味,只因我們不了解也不再使用它們,套句我青草班老師常掛在嘴邊的話:「你看不懂的叫雜草,看得懂的就是寶。」

田野鄉間,伴隨著作物而生的各種野草,時常在生產者眼中被視為搶奪作物養分、跟作物競爭的討人厭角色。除又除不盡的根深蒂固,不僅代表著野草的韌性,也某程度地詮釋了想除它之人的心中倒影。但若是用更全方位的環境視角來看,野草其實是涵養土地及孕育生物多樣性的好幫手。

對我來說,除了要瞭解野草的好處和運用性之外,想更進一步涉略非人為商業育種栽培的野生或半野生木本及藤本植物範疇,我稱之為「野植」。

人類與野植互動的歷史和深度還涉及到食、衣、住、行、育、樂、醫藥和祭祀祈福等,不僅豐富了我們的日常生活,還可以透過野植重新認識我們自己和臺灣這塊土地的脈絡。

其實我們生活中看到的許多野植,也並非是臺灣原生就有的物種,很多時候都是因為某個時代的人類需求而直接或間接地帶進臺灣,再經歷各種因素「野化」成我們看到的「野植」。以時空尺度拉長來看野植,每種植物都有精彩的故事。

正在溫室旁以除草機除草的農民。(攝影╱謝佩穎)

臺灣如驛站 往建構民族學說

臺灣這座海島就像是個驛站,從臺灣島冒出海面開始,數百萬年間隨著時間推移,各種生物在島上來來去去,有離開的,有留下的。驛站這個概念的啟發,是從游旨价所著的《通往世界的植物:臺灣高山植物的時空旅史》而來,這本書透過「生物地理學」的概念,來描述臺灣就像是座驛站,如何承接時空變化下,各種高山植物在臺灣的去留與演化關係。

換個角度想,伴隨著人類的事物、生活和文化,也同樣在歐亞大陸塊與太平洋交界的這座海島驛站,留下了許多東西,而且融合出各種的樣貌,像是語言、飲食、文化、民族等。

野植豐富了我們的日常生活,兔腳蕨不僅是良好的筋骨藥材,還可以美化空間的創作

從末次冰期開始,人類因為狩獵、採集,首次透過陸橋(Land bridge,生物地理學家認為以往各大陸有狹長的地峽相連,使生物能在各大陸互相走動)遷徙進臺灣島,當時的海平面與今日相較,下降有120公尺之多,是沒有臺灣海峽的,而他們就成了臺灣最早的人類祖先,也開始在臺灣島上深耕,運用各種自然資源,當然也包括各種原生植物。

從採集狩獵演變到農耕行為,食物取得變容易,甚至還可以有存糧,也就多出了許多時間與精力可以發展及提升其他領域,像是居住空間、編織、藝術、宗教祭祀、醫藥等,而這些領域,則有各式各樣地野生植物參與其中,而且許多部分還一直延續至今。

胖胖樹(王瑞閔)所著的《看不見的雨林——福爾摩沙雨林植物誌》裡提到,1624年以前的史前時代裡,活絡的原住民族不僅在臺灣島上大放異彩,各個部族的遷入遷出,也一併伴隨著許多的東南亞植物在這時被引進臺灣,像是芋頭、香蕉、薑、荖葉、檳榔……等。

刺蔥又名食茱萸,是臺灣原生植物,亦是原住民族飲食常用香料。(攝影╱陳建豪)

2015年,植物分類學家鍾國芳所帶領的跨領域科學研究和整合發現,有一種當時重要的維生植物,跟著史前時期的原住民族遷出臺灣島,還因此建構出南島語族發源於臺灣的「出臺灣說」學說,而那種植物現今也到處可見,有時小樹苗混在草堆裡,或是長在牆縫中,也常會被當無用的雜樹清掉,而她的名字叫做「構樹」。

葉子形狀多變的構樹,不僅增添許多生活美感,其身世更令人覺得景仰。

殖民者因需引入植物 植身世像史書

在15世紀到17世紀的大航海時代脈絡下,西班牙自美洲帶入許多植物到菲律賓,1624年開始,荷蘭人也從菲律賓引進多種植物到臺灣,像是含羞草、雞蛋花、銀合歡、龍眼等植物。

另外,荷蘭人也因開墾需求,自中國嶺南地區將漢人帶到臺灣,同時將他們原生地的植物和文化一同帶進來,像是青草藥、草仔粿、端午避邪植物習俗等飲食文化,逐漸在臺灣落地生根。

野薑花、美人蕉、蘋婆等植物,是明鄭時期自華南跟隨著移民引入臺灣,現在在許多野地裡也都可以見到這些植物的蹤跡,甚至還被種植及衍生出各種飲食方式,像是前陣子剛過的端午節吃野薑葉粽子。

盛開的野薑花。(攝影╱林育安)

日治時期,日本人更是為了把臺灣建立成南向的基地,積極地研究臺灣及熱帶植物,也大量引進臺灣研究及栽培,像是田野及路邊常見的多種禾本科野草、俗稱飛機草的美味野菜「昭和草」,或是花蓮豐濱鄉阿美族部落,會用於編織太陽蓆的「輪傘莎草」,也是當時所引入。

一直到近代,從國民政府、農政單位、海外工作者到新住民,也因各種目的陸續引進許多植物進入臺灣,有些已歸化於鄉間野地中,像是原生於熱帶美洲,成熟果實相當甜美的「毛西番蓮」,又稱為野生百香果;或是具有些許辛辣感與豐富香氣,可作為料理使用的香草植物「刺芫荽」;還有適應力極強,在臺灣許多地方皆可見其身影的「大花咸豐草」,原本引進目的只是要讓蜜蜂於冬天也有蜜源可採。

許多植物的來與去,除了自然或生物的傳播外,也受人類的遷徙和全球的移動影響,這便成了臺灣中、低海拔當今植物相組成的主要力量。而從野植探討這樣的來去,就彷彿在閱讀一本野地觀點的史書,這些野植的身世,記載著臺灣與全球各地區產生的地理、生物(包含人)及時空連結的故事。

蜜蜂正在大花咸豐草中採蜜。(攝影╱張家瑋)
用臺灣原生野植做成香包。

身心靈需求當道 野植成銜接傳統及新生活媒介

若是用另一個面向來解釋野植,他是一種生活型態,一種先人運用野生植物的生活智慧,不同民族、不同區域,隨著歷史的發展及人類的遷徙和融合,將外地引進或原生當地的野生植物一起納入生活、飲食甚至是文化的呈現。

直到現代,我們仍不失其脈絡,像夏天要喝青草茶、天氣冷要小酌一杯草藥酒、提一只時尚的月桃或藺草編織包等,都是野植、民族、文化的適應和融合的結果。

運用香料做料理、一壺放鬆的香草茶、去酒吧體驗雞尾酒的樂趣、感受芳療或靈性療癒等,都是現在我們熟悉的生活。有沒有可能串接起更多的生活樣態,並結合屬於臺灣這塊土地的野植文化,創造一個以自己生活的這塊土地、飲食、文化、生態的野植為主的生活方式呢?

有時舊有的、傳統的事物,與新穎的、當今我們熟悉的事物結合,反而能激發出更多火花,在體驗新事物的同時,還會觸動我們的生活記憶,甚至會覺得:「哇!這個味道好熟悉,但卻是如此不同的呈現!」例如,我先前與朋友合作的中秋節產品,就使用了乾燥荖葉做夾心巧克力,巧克力外殼因拌入荖葉粉而有著明顯煙燻感,與內餡柚子醬的柑橘風格搭配起來是絕妙的風味組合,把傳統的荖葉味道轉化得相當有層次,但又不失其熟悉感。

野植是能銜接起傳統與創新的媒介,讓生長於臺灣這塊土地上的我們知道自己是誰,以及該向何處去。在當今身心靈療癒需求量高的時代,更可以透過野植的各種運用,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更舒適,希望大家生活中都有野植相伴。

以藺草編織成的各種生活配件。(攝影╱汪正翔)
以荖葉做夾心巧克力,除了味道熟悉還相當有記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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